南灼以一种很自然的方式合拢仿若无骨的手指,创造出一间苍白柔软但十分牢固的牢笼。他垂下手,海浪冲过来,他的手又变成了阻隔海水的保护。他的双眼始终凝视着萧过,面容怡恰骀荡,但眼神有点黯淡。
他的双瞳在血色隐约的眼眶里一动不动,眼里浮荡着轻薄的水雾。明明几秒钟前还很开心,此刻的南灼看起来却像是在逐渐被某种负面情绪吞噬。他松开手,把寄居蟹送到了沙滩上。
然后他看了萧过很久,久到萧过已经开始担心,才缓慢地张开嘴。
他说:“寄居蟹获得新壳的方式就是杀戮,它们会杀掉其他的软体贝类,吃其肉霸其壳。当然,这期间也有被反杀或者被更凶猛的同类干掉的可能。”
“这就是自然法则,”南灼拍掉沾在手上的沙子,“所以,我是不会养它的。”
海鸥麋集在海水上方,叫声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短暂的沉寂。萧过低声说:“但还是有很多人养寄居蟹做宠物。”
“嗯,那很好啊。”南灼的眼的眼里忽然燃炽出一种悲悯,那只小寄居蟹已经和他们渐行渐远,他盯着沙滩上那行细小的印记,说:“但不是所有的寄居蟹都可以住在干净的玻璃缸里,它们要遵守游戏规则,这本来就是一个狗咬狗人吃人的世界。”
然后他抬起眼和萧过对视,说:“这不是我说的,是我爸教我的,我亲爸。”
当时南灼刚跟着南宏祖搬到逾方市,被南宏祖送去社区学校读小学六年级,因为以前完全没有受过正规教育而被老师怀疑有智力问题,又因为外表成为众矢之的。有天他被一群男同学关进了女厕所,等到所有人都放学了才敢出来。
他肿着眼回家,被已经喝得烂醉的南宏祖逼问男人哭什么鼻子。他把事情说了,然后被南宏祖拎起来打到耳鸣。
那天南宏祖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恶狠狠地说:“再哭老子戳瞎你的眼睛!儿子,你记住,这个世界就是狗咬狗人吃人,你有本事就去咬别人吃别人!别他妈跟娘们儿一样,就知道哭!”
“所以你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是说,我活着的意义。”南灼抬起手抓了把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和这个世上的其他人类自相残杀么?我和杀同类的寄居蟹没什么区别,你看,它都不愿意在我手里露头。你有没有听说过,当有人身上戾气或者杀气很重的时候,别的人察觉不出来,但动物可以。”
他把话说出来之后似乎也有点不安,又问萧过:“我扫你的兴了吗?”
萧过摇了摇头,说:“没有。”
南灼笑了,问:“那你害怕我了吗?”
萧过的声音很清晰,他再次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