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一平记得很清楚,三年级暑假的时候,堂侄冯大志家的牛鼻针断了,找另一头牛打架,还没等人把它们分开,冯大志家的牛反倒被另外一头牛顶到山下,然后怎么也站不起来,躺在那里一声接一声的嘶鸣着,那嘶鸣声,让人听了很伤心很伤心。

后来,塆里十几个壮劳力轮换着把它抬回来,兽医说,一条腿断了,肋骨也断了三根,没得治,只能杀了吧。

然后第二天中午,大半个塆的人都来看,不,不能说看,应该说是给它送行吧,只那些小孩子嘛不懂,上蹿下跳的,围观的大人们,没有一个脸上带笑的。

不像杀猪,杀猪是年年有,一年村里会杀几十上百头,村里有两个杀猪匠,就这样,年底的时候还忙不过来。牛就不一样,杀牛也是个技术活,而且是好多年不会杀一头,所以也没人有过这样的经验,只知道,杀这么大的牛,是要敲它的鼻子那里。

冯一平当时挤到最中间看,牛就躺在那里,不动弹,也不再叫唤,可能是喉咙都哑了吧。冯一平当时就站在牛头那,看了一眼,他就怔住了,他分明看到,大大的牛眼边,溢出来的黄豆大的眼泪——即使多年以后,他也是坚持这么跟父母说的,那绝对是牛流的眼泪。想来那牛也知道自己的状况,不管是痛,还是伤心,还是怕,总之,那头牛,它当时在流泪。

所以,等到冯大志拿着劈柴的斧头过来,叫冯一平让开的时候,冯一平马上挤出去逃走了,他实在不敢看接下来的事情。

这件事导致的后果就是,每当在电视上看到西班牙的斗牛,他就马上换台。他觉得那很残忍,甚至有些变态,他很想问那些站在场中得意洋洋的斗牛士,和看台上那些鼓掌起哄的观众,你们有没有看到,那躺在场中的,被细剑,一剑剑刺死的,可怜的牛,它眼角那豆大的眼泪?

第二十三章 猪倌冯一平

除了牛,还有一种家畜,是要用心饲养的,那就是猪,特别是能生猪仔的母猪,这个冯一平也很有发言权。因为中专的那几年,为了让日子能维持下去,家里养了母猪。

母猪一年会生两窝小猪,一窝都有十来头。动物世界优胜劣汰的传统,在这里有直接的表现。每窝猪仔里,总有那么一两个,是天生比其它兄弟姐妹要瘦弱,而且有好几次,生出来的小猪,比母猪的奶头要多。

冯一平记得,他们家的母猪有13个奶头,但有几次是超过13头小猪仔的。因此,那最弱的小猪,很难吃到妈妈的奶,最弱的这只,也最让人费心。

这一头小猪仔就是七八十甚至上百块钱,当然要好好的伺候,就用米汤煮磨的米浆,装在奶瓶里,抱着小猪喂它——就像喂小孩子奶一样。

总吃这也不行,还是要母乳,就只能等其它的小猪都吃完了奶,再小心的把它送到它妈妈那,让它吃奶。之所以说要小心,因为哺乳期的母猪脾气很大,很护仔,即使是主人靠近,它也会很警惕,有时候,不但会拿嘴拱你,还真会咬你的,所以要小心。

另外,哺乳期的妈妈,好像不管是人他妈,还是猪她妈,脾气都很大,很容易烦躁——这个冯一平也都有体会。

刚刚已经喂过一次,你又让一个小东西来吃奶,它心情不好的话会整个趴在地上,奶头全部压住,任小家伙在旁边咿咿呀呀的叫唤,它闭上眼睛,两只大耳朵耷拉着,装作看不到也听不到。这个时候,你得给它好好挠挠痒,哄哄它,它才会侧一下身子,把奶头露出来。

还要小心,吃着吃着,猪妈妈又会不耐烦,还没完没了啦,于是一翻身,瘦弱的小小家伙反应本来就不灵敏,吃的正香的时候也没空想其它,搞不好就会被妈妈压在肚子下面,压实了,几百斤的妈妈一下子就会要了它大半条小命,所以这个时候在旁边,一定要眼疾手快,不然就成了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