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柳传还想再磨,“……我就是觉得那么危险的地方,您离不开我。”

柴远道叹了口气,“黄海之滨就算再危险,也不过是你我习以为常的对手而已,而此处危险,却险在人心。日后凡是琳琅吩咐,你都要细致再细致,我这一去山高水长,归期未定,家中之事就拜托了。”

柴远道说着,向柳传抱拳行了一礼,柳传到底是刀光剑影中走出来的老部下,即便柴远道未曾明说,他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当即应承道,“国公爷放心,有我在,必保得小姐平安无事!”

“多谢。”

柴远道一勒马头,调转方向奔东面而去,当马蹄踩在那扇残破不堪,就算架起来也当不成个“门”的木板上时,柴远道又吩咐一句,“帮我修好这扇门。”

“是。”柳传毕恭毕敬。

柴筝已经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原先只是站着,后来扶墙踮起脚尖,远远看着那匹大红马由大变小,最终化成一个难以捕捉的影子。

柴国公这一去就是整整六年,六年后他将会带着一身重伤回到国公府,柴筝那个慈祥温柔的父亲也就此死了。

“你们当中谁叫柴筝?”章大夫将自己的宝贝银针重新卷好,他的手指上沾着一些血渍,神色看起来也很疲惫,“里面那个小姑娘刚醒过来就要找柴筝。”

柴筝刚刚还在心里抹眼泪,告别自己和蔼可亲的爹,这会儿赶紧抡着自己两条小短腿,迈过几乎拉到胯的门槛,冲阮临霜直奔而去。

阮临霜仍是脸色苍白,她半躺在床上,眼角处有细细一小点的伤口,刚出过血,尚未结疤,看起来就像个鲜红的朱砂痣。

这伤口是方才章大夫下针时,阮临霜忽如其来的挣扎造成的,就算章大夫是以后的长安第一,也无法预测病人的抵触情绪,才造成了短暂的失手。

而在阮临霜这里,章大夫的失手却有不同的解释。

她素来冷静,朝堂博弈中就算赵谦将刀扎进她的心里,阮临霜也能保持九分的不动声色。

甚至于当初柴筝死于街市口,她用布抱住那颗温热的人头,自此魂魄空落落丢了半数,阮临霜也能靠着自己来到漠北,聚拢被打散的军队,随后占山为王,与赵谦分庭抗礼十余年。

但死后一睁眼,发现自己成了个四岁的小娃娃,显然不在阮临霜的预料当中,以至于她把章大夫当成个盗墓挖尸的变态。

要不是四岁孩子还生着病,一拳头下去软绵绵的,章大夫能当场被楔进地基里。

虽然阮临霜的本能是保护自己,但片刻之后她就发现情况不对,并逐渐乖巧起来。

章大夫的这间药堂在她的童年中出现过,并且给阮临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譬如这股沁到棉絮中的草药味,再譬如银晃晃的针,跟头顶上将掉不掉的灰色大蜘蛛。

思绪狂涌而来,带着喜怒哀乐诸多不明的情感一下子塞满胸膛,阮临霜一口心头血泛上来,喉咙口都尝到了淡淡铁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