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鼓励一下:“没关系,随便什么问题,只要是和音乐有关,作曲方面也行。”
一个坐在后面的女生把凳子让给了身边人,自己站起来稍微举一下手:“杨景行,在演奏和作曲,你更喜欢哪一个?”
杨景行说:“对我来说,这个比较有点类似关公战秦琼。我都喜欢,但是是不一样的喜欢……对演奏,我的感觉就像亲情,我现在可能不会花那么多时间,但是也非常重要,能让我觉得踏实幸福。自己写东西,大概像爱情,有惊喜有激情……幸福的亲情和美妙的爱情,都想拥有。”
杨景行还算诚恳的回答本来就让人发笑,那个女生又问:“那你觉得亲情和爱情哪个重要?”
一堂哄笑中,李迎珍都哈哈乐了起来。
杨景行笑笑:“如果不会演奏,我想我也写不出东西,非要取舍的话,我愿意保留演奏。”
钢琴系的学生老师们为杨景行鼓掌,主持人尽量保证不冷场:“杨景行说得非常好,大家有什么问题请继续问。”
一个男生半站起来:“请问杨景行,你是怎么把自己对生活的感悟融入到演奏中,或者创作中的呢?”
杨景行说:“我很俗气,弹琴或者写歌的时候,会想一想生活中认识的一些人,经历过的一些事,不知道叫不叫感悟融入。”
另一个男生紧接而上:“杨景行,你认为自己的演奏达到什么水准了?是像有些人说的当今世界顶尖吗?你自己能客观评价一下吗?”
这个提问者吸引了不少目光,李迎珍都回头看了一眼。
杨景行说:“虽然我觉得音乐不是客观的东西,不可能也不应该量化比较,但是我敢肯定自己不是什么顶尖,浦音里也不敢顶尖。非要评价的话,我力气确实比较大。”
大家乐,之前翘着二郎腿的陈羽放下了腿呵呵笑。
提问者不笑,又问:“那你是怎么看待周围对你的评价的?”
杨景行笑:“你能不能先评价一下我?”
提问者看别处不说话了,主持人连忙打圆场:“请大家尽量提一些相关问题,今天机会来之不易,谢谢。”
一个女生给面子:“杨景行,请问你觉得音乐给予你最多的是什么?你是用什么态度面对音乐,或者说演奏的?”
杨景行说:“音乐给我快乐,我喜欢音乐。”
一些人鼓掌,杨景行自己也拍手不要脸:“这种虚荣也算。”
笑声中,又是一个女生赏脸:“杨景行,都说文如其人,音乐也一样,你的音乐和你的人也一样吗?”
杨景行想了一下点头:“都比较肤浅。”
这个太好笑了,大家简直雀跃,李迎珍却板起脸大声教训:“杨景行,对别人的问题放尊重一点!”
室内顿时安静,杨景行不得不严肃一些:“我说肤浅,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还做得不够,相信很多人也和我一样,大家一起努力吧。”
大家鼓掌,李迎珍稍微满意了一点。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而且行家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现在的浦音排演中心三号艺术家排演室里,全是行家。
如今杨景行的演奏,已经完全不是他还在尚浦高中时那种机械式的音符拼凑,也不像和纽约爱乐乐团合作时期那种精准的旋律和弦表达。
李迎珍知道,杨景行真正的变化是在《升c小调奏鸣曲》完成之后,而那之前杨景行只是在不断进步。
在经历了一次成熟成功的创作之后,杨景行没再继续表现出让人难以适应的进步,而是开始变化。虽然那种变化很细微,但是对于李迎珍或者喻昕婷的听觉来说,带来的感受却非常大。
而对这种变化,李迎珍也给予了相当大的肯定和鼓励。李迎珍把杨景行的变化归结为他在作曲方面的学习和练习,所以对杨景行的创作都由支持到督促了。
杨景行的天才名声刚传播开那会,他的演奏是博取众家之长的。那时候,他弹莫扎特的时候会有一些保罗巴杜拉的神韵,弹贝多芬的时候有肯普夫和吉利尔斯的优点糅合,而弹肖邦,也会时不时让人听到鲁宾斯坦的风格技巧……
虽然杨景行的这些“模仿”比较明显,但是这不妨碍他背上“天才”的名声。只要能足够能力,模仿好了赫洛维兹,你肯定也是当之无愧的新一代钢琴王者。
悲怆,贝多芬早期的第十三号作品,c小调第八钢琴奏鸣曲,还远远不如作曲家后期作品那么深邃得让人无法理解。作品难度不是那么吓人,又有比较强的戏剧性和旋律美感,所以被很多人弹过,当行家们听到《悲怆》,那么他可以在脑海中拿出很多版本来对比,尤其是第一乐章和第三乐章。
前几个小节,杨景行就让人大掉眼睛,主旋律似乎在跳跃,切分音并不是特别明显,节奏变化简直要离经叛道了……
如果是一般的听众,他们会认为听到了又一个不错的悲怆第三乐章,没什么大不同。可是内行看门道,好几十个行家,熟不熟悉杨景行的人都睁大了眼睛,似乎想确认坐在钢琴前的到底是不是天才杨景行。只有李迎珍处变不惊,很放松的样子。
第二十三二十四小节,几乎所有钢琴老师都会强调这里要轻巧连贯,可李迎珍似乎对杨景行失职了,杨景行弹得并不那么轻巧。可是,杨景行在这里一反常态表现出的一点厚重感也无法让人说他不学无术,因为感觉上是那么一气呵成天衣无缝。
第一百三十小节,杨景行却又灵巧了起来,至少比他以前表现出的那种雄浑大气要温和了不少。
……
还好,老师同学们已经不再紧张担心。杨景行是给出了不少新鲜的诠释和表达,但是他没突兀没造次,他是在演奏,他神情专注,感情统一,贯穿始末。
一个乐章结束,大家很安静,没人鼓掌,所有的眼睛都看着杨景行。
杨景行不休息,面向同行们说:“勃拉姆斯随想曲。”
这下响起了一些掌声,不过很快停止,因为杨景行开始了,还是那么专注投入。
而勃拉姆斯结束之后,在几个教授的领导下,大家把之前欠贝多芬的掌声都一并补上了。
刚开开始的时候,好多人可能还不理解为什么天才要选择一首难免显得稀松平常的曲子。
如果抛开了历史时间价值,这首勃拉姆斯的随想曲确实可说一般,至少想象中天才是不太钟情这类作品的。
可杨景行弹完后,好多人就理解了,这鸟人是来炫耀的。杨景行几乎是在抢劫,通过他的演奏和编曲技巧把勃拉姆斯的创作功劳都抢到了自己手里,而且还抢得那么体面正派,成果不凡。
或许是因为勃拉姆斯的历史地位不如贝多芬,杨景行在这首随想曲上做的手脚比弹悲怆时多得多,不光是节奏和轻重缓急,他甚至敢篡改和弦旋律!
作为一名演奏者,杨景行这样做很冒险。不管他的天才是不是得到了公认,但对绝大部分人而言,杨景行身上绝对没有霍洛维兹这种大师所放射的那万丈光芒。而没有那耀眼的光芒,就别指望听众任由你为所欲为。
霍洛维兹可以按照他的理解去修正作品,使作品达到他心目中的艺术完美,那是因为他是几百年出不了一个的超级大大大师,而且他做得很好,听众不但接受还很喜欢,很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