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驭抬起漆黑的眼睛,深深地凝视方青宜,黑眸里流露混杂怜惜与温柔的复杂眼神。还有一种方青宜读不懂的东西,仿佛一条连接时光的隧道里,幽幽穿过的风。
方青宜不由呼吸发窒。
“怡怡,不要再逞强了。”
闻驭说的好像这件事,又好像不是这件事,而是其他更加深沉、更加无奈的事情。方青宜胸膛没来由地闷了闷,没能开口接话,鼻尖与眼眶就涌起一股迫然的酸涩感。他低下头,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没有!”
“不只是你,也包括我自己——”闻驭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也不想再逞强了。”
“以前的我,总是跟你较劲,想让你失态、想让你难过,甚至想伤害你。明明渴望你看到我,又无法忍受被你忽视。于是在那么长的时间里,用卑劣的方式给了你婚姻中的难堪。你说我狂妄自大,可是怡怡,你大概不会相信,在跟你的相处的过程中,我从来不是一个自信的人。”
“从一开始就不是,”闻驭嗓音低了低,“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
“当时,我妈妈为了让我能够接受所谓上流社会的教育,为了让我有朝一日或许能被闻家接纳,即使寄人篱下待在你家也心甘情愿。她用很长时间攒下来的钱,咬牙给自己买了条打折的裙子,给我买了套很贵的西服。你妈妈看到我妈妈穿着的裙子时,捂住嘴轻蔑地笑了。大热天的下午,我穿着很不舒服的西服站在草地边上,浑身出汗,心里烦躁得不得了,不忍心看着自己妈妈小心翼翼讨好另一个女人,于是捡起草地上的虫子把玩……”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黯了黯,表情有短暂的失神:“这个时候,我身旁的玻璃门忽然推开,你穿着夏天的校服跑了过来。你的皮肤很白,脸热得发红,鼻尖挂着汗珠,身上散发一股牛奶的香气。你代表着一切我得不到的东西。深深吸引了我,也让我想要逃避。”
闻驭说这些的时候,语气一直很平静。像闻驭这样的人,要把内心最隐蔽、阴暗的情绪一层一层、血肉淋漓地剖出来给方青宜看,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方青宜怔怔听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还记得吗,当时你让我给你倒冰水,我把虫子塞进杯子里递给你。”闻驭笑了笑,“跟你相处,一直让我觉得……我就像那只被塞进玻璃杯的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