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余声半眯着眼睛往四周瞅,陡峭崎岖的山路,土路,道边是刺刺拉拉的灌木、野草和水坑,平坦地方有几片像是田地,时不时飞起几只麻雀乌鸦。空气中湿漉漉的,天不怎么热,却微微有点闷得慌。
谢尽华带他进了村,路上净绕着走,没碰着别人,来到一间离得别人家挺远的,看起来刚刚翻新过的小院里。
“我提前和人打了招呼,请施工队把我家老房子翻修,把临时水电通了,灶台清了,再置办一床被子,没告诉他们什么时候来住,问题不大。”谢尽华掏出把锁头挂上,“把没用的东西放一放,跟我……去福利院看看。”
柯余声揉着肚子,眼里直发光,“这是谢先生住过的地方!晚上可以和谢先生一起睡,对吧!”
“平时还没睡够?”谢尽华似笑非笑,“办正事。一会儿说话以我为主,你尽量别接茬,免得暴露来意。”
柯余声吐吐舌头,坚持殷勤地把床铺桌子擦擦干净,之后“咕咚”一声重重躺下来,面容憔悴,“谢先生,歇两分钟……我胃里还有点恶心。”
“没事,你先休息半个小时。喝点水润润。”谢尽华拿出保温水壶,给柯余声倒了一杯温水,语气不冷不热地递给他。
柯余声觉得,老一辈总讲喝热水还是挺有道理的。
歇够了,俩人刚从屋里出去,门口就有个五六十岁的阿姨在探头探脑。
她盯着谢尽华看了好半晌,“哟,是尽华吗?从村子里出去的大学生可算回来了!怎么样?十几年没回来了吧?还长这么秀气,还想这么大个人应该不会像你妈那样吧……”她上了年纪,本也是爱说家长里短的性子,碰到挺久没见的老熟人回来,一时间话多出不少,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地脱口而出。她的口音不是很重,更接近普通话,不太像本地人,反倒更像是北方的。
谢尽华显然捕捉到了关键词,开门见山道:“吴姨,您说,我母亲?”
她捂了捂嘴,又放下,苍老的面庞上露出同情的神色,煞有介事道:“算了,有些事吧,你得知道,毕竟人都不在了……”
谢尽华把人请进屋坐,她絮絮叨叨讲着,这俩站旁边听着。
“老谢打了半辈子光棍,花了全部家当才讨了你妈做媳妇。你妈这里有病,老想往外跑,隔壁就出主意,要锁着她,你爸舍不得。是,你妈好看,有文化,但不是这里人,是被别人找来的媳妇,心也不在这地方,迫不得已才关起来,你爸还算有良心,愿意好好照顾。后来等生了你,你爸又摔死了。你妈想带你走,结果那不得好死的老王想娶你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结果被砍了那玩意,痛死在家里头。你妈怕被抓,也就跳河了,把你送到福利院……唉,就他们俩的事,村子里好多人都知道,就瞒着你,不好说。”吴姨指指脑袋,连连叹气。
虽然吴姨说话逻辑差点,倒也能听得懂。柯余声顿时有点震惊:逃走,锁着,带走?难道她母亲……
谢尽华低着头想了想,“吴姨,所以我妈是哪里人?”
“嗐,谁知道呢,庆哥说是大城市的,贵,但屁股大能续香火,老谢一合计,咬咬牙,借了我们这五十块钱,花千儿八百买了,给人干活,为了生养你娘俩,又卖了回血,花好几年才还上。可怜你啊,到头来被送到福利院吃苦,也幸好你争气,不像我家那个。我命苦,家里揭不开锅,把我送来,让我能跟老吴过日子,好歹讨口饭,可我家这兔崽子,学习学习不行,让他往东他偏往西……”吴姨说着说着,似乎要开始吐槽自己家不成器的孩子,谢尽华赶紧抢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