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要是真的感谢我,就在每次过生日的时候送给自己一个枫糖蛋糕吧。”

金发青年戴着薄薄的手套,靠在树底下,真挚地露出八颗牙,分明是西方人的面孔,与自己不同的模样,却让他觉得安心,可以信任,从来不会嘲讽自己的倾诉。那天天很晴朗,蓝天白云,微风拂面,青绿色的草地顺着视线绵延到山坡尽头……是在那里的春天吧。他几乎是他唯一的朋友——对数据的变化高度敏感,同样是个天才,比他年轻三岁,不抵触任何社交,并且乐于倾听他的困惑的朋友。

“枫糖是我们家乡的特产,如果你喜欢就最好了。不喜欢的话,多少给自己一个蛋糕。毕竟没人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也没办法控制会碰到的事情,不过,这都不是沮丧悲观的理由哦。”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在发光,皮肤也白得通透,是个天使般的人。

而在车祸里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惯性。

几乎要被安全带勒断半边身子,再睁眼,身旁膨胀的气囊也无法拯救他被挤压破裂的身躯。原本活生生的人,只剩下血肉模糊。喷涌的、汩汩流淌的鲜血昭告着死亡,眼前只剩下惨烈的红色。声音都来不及发出。铁皮,玻璃,塑料,凌乱不堪。

那双本就因为洁癖被洗得发红破裂的手,正安安静静地停在荀霂的腿上,被大片的玻璃刺穿,那血还是热的。他的腿没有失去知觉,他却多么希望自己能够麻木——他拨出了救援的电话,挂断电话后,并不打算试图打开变形的车门。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

前一秒还是自己的朋友,后一秒就是尸体,在保护他的……尸体,模样都变得狰狞可怖。

陆佩衡脸有点白。

“啊,还是你的那位朋友……他……唉……”他试图安慰,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或许是他保护了我。”荀霂转过头,“那时候我消沉了一段时间。几乎要忘记蛋糕这件事。现在有你来送我蛋糕,给予我生活的仪式,用另一种方式实现了这个建议的真意。

“他确实是个很好的朋友,希望他在天国也能幸福。”陆佩衡喃喃自语,“不过,我和他像吗?”虽然这么想不太好,但陆佩衡有点纠结:我不会是个替代品吧。

“不像。他是当地人,金色短发,喜欢钓鱼,滑雪,开车去海边冲浪,表面大大咧咧,实际上有严重洁癖,干什么都必须要戴手套,随身带消毒湿巾。给我的感觉和你不一样,更像是友善的过路人。他本来想和我做个约定……如果他能治好洁癖,我就要公开发表成果做一回名人,相当于……解决我们两个人的心理问题。”

“其实哥这个不算心理问题吧……只是处事方式而已。”

“但当时,我的确不知道怎么办。藏着,封闭,不想再被伤害——我大概一直在逃避,想着最好做个隐形人。我又很想自私一些,让我的研究能够落地,即使是借别人的手也无所谓。”荀霂抿起唇。

“没关系,现在不用逃避,你尽管放手去做!做好研究就能帮助到更多的人,你强大了,也就没人敢欺负你!这不是还有大家伙儿嘛。”陆佩衡就差举个荧光棒高呼万岁了。

“嗯……那时我父母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车祸的消息,找到了我的主治医生,等我拿到学历证,就把我接回国了。虽说是离开伤心地回到家乡,但……心里的结似乎始终没有解开。顺其自然吧。”

“这么说,其实你的父母也是关心你的……话说回来,哥,什么时候我们会去见你父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