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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中听到杂乱的胶鞋擦过地板的声音,好像是从楼道里传来的。
周余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大门,门虚掩着,他握住把手,轻轻一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房间里的摆设一如既往,整洁干净,除了带了一些陈旧的灰尘味道。电视机里放着电视,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夕阳从西面的窗户打了进来,所有的家具都笼罩在余辉里,散发着温和的光晕。平静而沉寂,像是不存在真实世界的沉寂。
随着陶瓷和玻璃桌面碰撞发出的“咔哒”的声音,周余朝餐厅看过去,是母亲熟悉的背影。母亲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黑色的长发随意的扎成一把垂在脑后。
母亲很久很久没有穿过裙子,也很久很久没有留过长发了。
最后一次见母亲穿裙子应该是在小学的毕业典礼上,他是少先队大队长,带着红领巾,挺着小胸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母亲坐在下面,穿的就是这条裙子。那时的母亲漂亮,年轻,即使眉眼之间已经有了一些疲惫之色,但她的美丽还是从每一个毛孔中散发出来,以至于引来周围人的频频侧目。
但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孩子,她在笑,她很开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不再穿裙子了呢?从跪在地上清理堵掉的下水道开始?从提着第一罐煤气进屋开始?还是半夜送生病的自己去医院的时候?
又是什么时候剪掉了头发,变成了中年妇女的样子了呢?
周余不记得了,想不起来,一点印象都没有。
即使再怎么拼命抓住记忆的残片,也还是能感觉到那些东西在不断地远离自己。
周余想喊她,却发现自己喉咙一阵刺疼,根本发不出声音。于是他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母亲转过身来,却只是一副骨架。空荡荡的,额前的头发,或者说头盖骨上的头发,在风中一飘一飘的。
周余没有觉得害怕,反倒从心底感到宁静,和之前梦到过的所有母亲比起来,眼前这个或许可以被称之为母亲的骨架,是有温度的。
“妈……”
他一开口就醒了,大汗淋漓的睁开眼,感觉眼泪掉下来,没到头发里。
从窗户看出去,是黛青色的春夜。星离雨散。
“周余。做噩梦了?”程景深打开房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