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时秋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玻璃另一端,轻轻应了一声。
玻璃里边是疗养院里的阅览室,谢秋盈正坐在那里读书。她如今正是四十左右的年纪,不像社交圈里的同龄人开始尝试让自己显得更年轻,她很自然地穿着裸色棉麻的衣服,舒展地露出有些偏瘦的四肢, 面上有着无可避免的浅淡纹路,让岁月痕迹清晰印在脸上。
你们隔得有些远, 看不清她正在看什么书,只能看见她不快不慢地轻轻翻页, 并非对着书本发呆, 而是真正将书读了进去。
光这样看,她不像一个病人,反倒比谁都健康自然。
和你相比, 聂时秋的目光要显得贪婪许多。他的眼神从她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几遍,试图将她与记忆中的样子重合起来,让他能够确定地告诉自己,没错,那就是我的母亲。
可他记忆中,母亲美好的样子已经很模糊了,每每回想,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什么具象化的面容,而是一束抽象的光和光后影影绰绰的人影,一靠近便感到温暖。
当他试图在她眉眼间找到熟悉之处,慢慢浮现心头的却是她面目青肿,躺在地上,朝他看来的那一眼。
她被聂呈打成了那样,对他做的口型却是:“躲起来。”
他起初躲了。后来事情又发生时想救她,差点被聂呈一脚踢出去,惹得谢秋盈护在他身上,挨了更多的打。从此以后,他只能站在角落麻木看着,以为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发现,他是能救她的,只是他不知道,所以就那样“袖手旁观”,放任她陷入泥淖。
他曾经不愿承认,可现在回想起来,却不得不想,也许他是没有资格思念她的。
聂时秋猛地蹲下,一手扶着面前的单向玻璃,一手抓着胸口衣服,克制不住地大声呼吸起来,声音越来越急,你想喊人,却见他哀求地看着你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