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那年,同期的学生都在忙着收拾宿舍的行李,有的准备拿了毕业证就进剧组,有的托好了关系准备进电视台,只有他卷了行头站在小卖部外,用公共电话跟家里人推脱毕业第二天的相亲。
但他最终没能推掉,22岁毕业,24岁入职,因为中间那两年,他去给人家做了上门女婿,娶了个教育局当官家的大女儿,她叫辛恩谢,相亲那天,她一直拿着化妆镜看自己新种的睫毛,结束还问了句,你叫什么来着?
或许这些就是他在沉默中爆发的根源——如果忽略他确实是吃着一碗软饭的话。发电厂附属的师专是中专大专一体化的民办院校,来上学的不是城东高中没考上的,就是城西初中退了学的,学生都难管的很,刚毕业分配来的老师常常被气得边上课边哭,来得久了明事理的,才知道不管学生干什么只管念教材,下课铃一响赶紧夹着教案跑。
何满刚来那天是新学年开学,八月末了天气还有些热,他穿了件白背心,外面套了短袖蓝色衬衫,向下是扣紧的黑色皮带,再往下看,浅木色讲台挡住了他的腿,随后那双腿从讲台后迈到了黑板边。
他面对着学生做了自我介绍,但也没人注意他说了些什么,所有人都在看他那张白皙俊朗的脸,再看他舒展宽阔的肩背,最后再回到他的脸,他正用手推脸上的琥珀色眼镜框,那只手上还带了银灰表带黑标盘的腕表。
有学生小声问:“这表是不是很贵?”
他旁边人凑过去答:“当老师哪有那么多钱,肯定是丈母娘给买的。”
这一刻,他在老丈人家当小白脸的形象在学生心里坐实了,不过无论身份,来这上课的老师始终都会被学生平等的对待——或者说是平等地欺辱。
那次本来也是,第一节音乐课用不上钢琴,何满还在黑板上写板书,他落笔一回头,教室里多了几个迟到进门的学生,正在第一排吃早饭,包子油条豆浆一应俱全。
何满看了眼,说:“收下去。”
那几个学生当然没听,还顶了句嘴,不过没人记得他们顶了什么,只记得接下来,这个刚来第一天的代课老师一脚踢在了讲台上,那个年代学校用的都是木板桌椅,压实的木屑做桌身,长铁钉钉上,木色漆一刷,就做成了摇摇晃晃的一套桌椅,虽然不稳当但也不至于散架,就这么半死不活的挨过了一届又一届不成器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