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姬身边,则是站着刚才来过的,穿着三百石官服官员。
哗啦啦
竹简散了一地。
各官员跑来跑去,整理衣冠,满面惊慌地跑到太后近前。
“拜见太后。”
“拜见太后。”
“拜见太后。”
“……”
他们不认识赵姬,但他们认识凤冠,认识那身从没见过,但肯定价值不菲的白色羽翼蝉衣,认识那身雍容华贵的气势。
赵姬眼见乱哄哄的众官员,和地上东一片,西一片的竹简,心中更是不喜。
但以她身份,方才与这群八十石的小官说了一句话,已是莫大恩赐。
当下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留下战战兢兢,身心惶恐的一众国尉府底层官员。
始皇帝也没有理会这些人,转身和赵姬一同出去。
让赵姬看到这个景象,始皇帝的目的就已然达成了。
“阿母放心,朕会让成蟜为朕所用,不会出现阿母担心之事。”
“你已壮,我早已管不了你了!”赵姬冷声道:“想让我安心,除非那竖子死!”
赵姬话语依旧针对性十足,但始皇帝听得出来,这语气已经缓和不少了。
当即沉默着,送赵姬出国尉府到半途,想着将赵姬送回马车。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骤然响起的马蹄音,踏破了始皇帝的思绪,也让脸色稍微好看一点的赵姬,脸色又是一变。
因为这马蹄声虽然不急,但是很多,多到听不清是多少马蹄在奔驰。
咸阳城内,哪里来的这么多匹马疾驰?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显然是想到了一起去。
站在国尉府外的盖聂,身形一纵闪到始皇帝身边。
人太多了,他要离始皇帝近一些,才能保证始皇帝的安全。
“外面是什么人?”始皇帝沉声道。
“不知。”盖聂答。
“不知?”赵姬眼中厉色一闪,道:“你自外面入内,你说不知?是不是那竖子带兵马杀过来了!”
那再好不过。
盖聂心里答着赵姬,嘴上对赵姬所问没有只言片语。
他又不是赵姬的贴身侍卫,才不管赵姬说什么。
盖聂态度让赵姬很是生气。
对比之下,忽然觉得在咸阳宫一直以保护之名,对她行监察之实的章邯好了许多。
章邯从不会像盖聂这般无视她,而是会略显恭敬地答上一句“章邯不敢”。
“怎会不知。”始皇帝问。
“人多,个个有武功,聂要保护陛下。”盖聂冷硬答道。
始皇帝点点头,接受了盖聂说法,大踏步向着国尉府外行去。
盖聂跟着始皇帝脚步,却总是先行始皇帝一步。
“不必如此紧张。”始皇帝停步,摆手,脸对身后赵姬说,实际是对赵姬,盖聂两人说:“这里是咸阳,没人能在咸阳杀朕。”
赵姬没说什么。
对于始皇帝对咸阳的掌控力,她是信的。
盖聂道:“咸阳宫每月都有被抓到的刺客。”
咸阳宫都有人进得去,更别说咸阳城。
这厮哪里改了,还是老样子!
嬴政脑袋上生出几道黑线,但脚步却不再快速行进。
这里小剧场的功夫,国尉府大门已是冲进了一窝蜂的人。
一个个身有行伍之气,为首者,是一位身姿矫健的耄耋老人。
踏踏踏
沉重而快速的脚步声接连不断地响起,距离三人越来越近。
盖聂眼中精光一闪,拦在始皇帝身前,护着始皇帝往后退。
盖聂很谨慎,始皇帝,赵姬此刻却是完全放下心来。
脚步声虽多,但这些人进来时没有被门口的府兵拦截,那就证明是有着进入国尉府身份的人。
这样的人,不会是刺客。
但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母子二人都没有说什么,很是配合地后退。
很快,在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带领下,一众煞气十足的壮男勐男出现在始皇帝,赵姬两人面前。
看到为首老者面目,无论是始皇帝,还是赵姬,都是面色一惊。
始皇帝面色惊疑不定。
王齮怎么来了国尉府?
赵姬脸色则变得难看至极,好似要滴出水一般。
“王,齮!”她用那种要生食其肉的语气道。
来人正是与蒙骜同资历,曾经为武安君白起副将,参与过长平之战,打过邯郸的秦朝四朝宿将——王齮。
与蒙骜一般,王齮同样战功彪炳,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
其在秦国声明不显,远远没有蒙骜响亮的原因是。
其早年打仗伤到了下体,失去了繁衍子嗣的能力。
没有子嗣在朝堂上,意味着王齮这一脉无论多么显赫,都会随着他本人澹出朝堂而逐渐消逝。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原本与蒙骜齐名,为武安君白起左膀右臂中右臂的王齮,声名渐落。
蒙家代代武将都为秦君所器重信赖,蒙武为秦庄襄王所亲,蒙恬为始皇帝所宠,蒙家在咸阳如日中天。
而原本和蒙家名号同样响亮,一人成一家的王齮王家。
到了如今,早就被世人遗忘。
现在再谈起咸阳王家,所有人都只会记得武城侯王翦所创建的王家。
而不知在这之前还有一个王家,其创人叫做王齮。
而今日,老将王齮走出了那个被世人遗忘的王家大门,进入了大秦国尉府。
国尉府中人太多太杂,八十石官员将国尉府弄成了一团糟。
老将王齮年岁过了九十余,虽然身手没有退化到行不动路的地步,但眼神总归是没有当初如鹰隼般锐利了。
他距离盖聂,始皇帝,赵姬不过十步,却没有看到被盖聂挡在身后的始皇帝,赵姬。
大踏步走进国尉府,老将王齮就像走进了当初的帅帐。
“公孙昏。”
老将声音不是多么大。
但是沉重,响亮,富有力量。
“唯!”
一员高大威勐,紧跟老将身后,满面激动的将领大声应道。
这声音震颤得整个国尉府都颤了三颤。
活了五十来年,还能再随王公战一次,这辈子够本了!
“小声点,我不聋。”老将没有回头,边走边说,依旧是用沉重而富有力量的声音,道:“相邦府,廷尉府,博士署,涉及这三府的竹简,你做最后审理。”
“唯!”
公孙昏这次的回答依旧很大,但是不再那么震耳欲聋。
公孙昏快步行到居室内,拍着桌桉大叫:“把这三府竹简都搬到这屋里来!”
“哦哦哦哦!”
“快搬快搬!”
“唯唯唯唯!”
“……”
一众懵逼,傻眼的国尉府八十石官员们大梦方醒,一个个眼中惊喜若狂,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想要哭。
终于有人来国尉府处理奏章了!终于不用受徒刑了!
他们并不认识王齮,但他们认识王齮手上的国尉大印,认识王齮身上只有关内侯才能穿的爵服!
以及王齮身后那数十人,一个个所穿爵服,最少为十四等爵!
他们紧急忙碌,这次不再是漫无目的,而是目标明确。
一个个都很是兴奋,恨不得身上长了八条腿八只手。
“李凌。”
王齮叫出了第二个将领名字。
跟在其身后的李凌刚要应答,一个雍容威严的女声先一步响彻在国尉府中。
“王齮!”
声音中的怒气,谁都听得出来。
老将止步,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具体是谁。
转过头,循声看去。
就见戴着奢华凤冠,穿着羽翼蝉衣的赵姬自盖聂身后走出,眼中满是杀意。
“我当是谁敢喊老夫名字,原来是太后。”王齮那富有力量的语气中,明显多了一种情绪——轻视。
“十年前,你说不再插手那竖子的事,今日何以背信!”
赵姬怒斥,其色俱厉,杀意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