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分别后,檀玄的身影匆匆消失在门内,而季丛则沿着巍峨的红墙,一路往山阳之地走去。
夜色渐渐深了,山中气温也降了不少,季丛的睡意终于消散,人也完全清醒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好像是以一个非常奇怪的姿势——也就是枕在檀玄肩膀上——睡着的。自己睡得沉,而檀玄居然也就听之任之,如果他不敲钟,难道是预备陪自己在这里坐到明天早上吗?
季丛身上摸了摸自己右边的脸颊,上面好像有长时间被挤压而产生的轻微凹陷,但更多的,是在皮肤上残留的那个人肩膀上骨骼的触感。
他想起檀玄在夜色中的耳根,自己的脸上,也开始莫名其妙地发起烫来。
又来了。
季丛甩甩头,赶紧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踏出第三步的时候,距离头顶极高极高的地方,传来了一声肃穆的钟声。
他浑身一震。
那声音太浑厚博大了,一下一下敲击的频率非常沉稳,是久经岁月的铜钟,才能发出的鸣响,从这寺中的塔楼,穿到山里,山外,平原。
原来这是他真正敲响的钟声,而不同于当日舞台上,躲在幕布中弯腰的模样。
转过一个弯,就看到亮光了。越往前走,光芒就越盛,季丛在钟声中一直走到墙壁的尽头,看着寺内的光火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
在静尘寺的正门口,一片灯火通明。人们如赶夜市一般,欢声笑语地四处闲逛。不少孩子被父母牵着,手里则系着根绳子,一直连到身后咕噜咕噜滚动的兔子灯。
寺门口正在施食,或许是因为今日盂兰盆会,素斋也比以往丰盛,夏至粥,素面,扁食,有许多种类,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施食的桌前早已排着长队,听到这久久不息的钟声,有许多老人放下手里的提包,双手合十,默默祝祷,或是念亡魂安息,或是愿家宅平安。
一百零八响虽然多,但在鼎沸的人声中,好像倏忽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