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以前有个大学室友就是经常吃止痛药,后来上瘾得厉害,被家里送到医院去戒毒——止疼药就跟毒品一样容易上瘾,而且戒断反应严重,得靠人绑在病床上才行,否则就会撞墙自残。”

此时唐舟并没有认真在听。明明吃了止疼药,焦虑仍像一张铺天盖地的蛛网将他层层捆绑,程度比母亲站在他面前时更甚。

面对陈原的时候,那种自小陪伴他长大的、难以名状的恐慌又出现了。这种情绪早已根深蒂固,由常年累月的琐事积累而成,最终演变成难以根除的病灶。

高三出国前,还在银行实习时,唐舟无意间听到小组组长跟同事打趣说他专带关系户,还笑称自己为关系户代言人。

尽管在关系社会里,利用人际关系为自己谋利再正常不过,大众反感的是德不配位,对于裙带关系的负面理解也大多来自于飞扬跋扈的富二代酒后飙车却仍旧身居高位,然而当三位实力相当的候选人站在面前,如果能够大致了解其中一位的生长环境,家庭背景,哪怕只是对方的为人、情商、或性格,选择对方的确更为安全、且成本更低。将这种选择简单粗暴地理解为“走后门”又略显粗暴,毕竟唐舟的简历摆在那里,让他略过一二轮面试无可厚非。

尽管这样,唐舟仍然无法看清自己。他是颗明珠,却被父母所设的层层迷雾永久地困在森林之中。他认为自己初三时拿到的国际奖牌不过是靠爸妈出面,担心出国时所得的全奖其实是有人为他牵线搭桥,害怕自己德不配位,抢来的是别人应得的机会。

害怕别人评价他为“万恶的资本主义”,害怕周围人对他的好都藏有水分。

害怕陈原不是因为他才笑,不是因为他才说那些俏皮话。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不过是看父母眼色,他所获得的成就都被人视作理所当然。

明明这段日子里陈原也不好过,床底下的空酒瓶只增不减,他何必还要想着给自己挑选礼物,何必费心尽力地挑动生日气氛?

唐舟反手握住陈原那只抓着自己的手腕,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另一只手迅速握住他的手肘,拔河一般将他往自己怀里拽了一把。陈原一个踉跄,失去重心撞在他身上,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以为两人就要一起摔倒,唐舟却及时搂住他的腰,一手扶住他的肩膀。

陈原才刚站稳,就发现对方将下巴抵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

唐舟没有用力,两只手臂圈着他,稍一挣扎肯定能跑,陈原的大脑却一片空白,身体僵立原定,任他将自己拥抱。

唐舟终于说话了,发问者似乎早已没有力气将末尾的语调升高,这句话听来就像是无声的叹息和隐晦的自我否定——

“陈老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陈原手足无措,视线在一片漆黑中惶恐地晃动着。

见他没有反抗,唐舟便微微收紧胳膊,好像非得使上几分劲才不会感到失真。陈原刚洗完澡,身上有股青苹果味的清香,他一手揽住陈原的肩膀,将鼻尖压在他的肩窝里,闭着眼缓慢地呼吸着,似乎这样做才能稍微缓解难以压制的焦虑。

“说点什么吧……谎话也没有关系。”

陈原的心跳瞬间加到了顶,火箭发射一般,一头撞进了柔软的心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