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毓知道他在想什么,觉得有些好笑,揉了揉他的头发,故意问,“怎么啦?宏远不开心啊?”
周宏远垂着头,衣服穿到一半也不穿了,一门心思的把脸藏起来。
程毓坐回床上,揽了揽他的肩头,又问了一边,“怎么不开心啦,跟叔叔讲讲呗。”
周宏远是从小苦惯了的孩子,饶是被程毓贴心照顾了半年,却仍是不习惯示弱,不习惯别人捧出来的真心和怜爱。
连父母都不曾知道的秘密,一次次暴露在这个小叔叔的面前,连父母都不在意的情绪,被小叔叔时时放在心里。
他的小叔叔不是不知道他的反常,更不是不关心不在乎他,只是因为太了解他的骄傲与内敛,所以一次次将话咽进肚里,只等着他自己主动开口。
这世上再没有比程毓更疼他的人了,也找不到比程毓更温柔体贴的家长。
这幸福是他偷来的。他再一次的在心头对自己说。
周宏远不经意地咬紧自己的嘴唇,在几乎咬出血的刹那松开,正如同他紧缩的心一次次为程毓的温柔而打开,正如同他满是伤痕的身体被程毓看遍,那些尘封的羞耻的话,同样在程毓面前无处遁形。
只是,这次他是自愿的。
“爷爷是七月走的。”周宏远缓缓地说着,第一句话就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死别,好在无论是周宏远本人,还是程毓,对死去的周军都没什么深刻的眷恋。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还一直打雷……地上很滑,他年纪又大了,身体一直不好,我劝他不要出去喝酒,他不听,还说要打我,总之我拦不住,他一定要去……”
程毓打了个寒颤。如今的他,已经不太想得起来周军的模样了,那些或好或坏的印象,都在岁月中蒸发,最后变作一团抓不着、看不见的迷雾。可听周宏远讲起这些,那些封闭的记忆,瞬间开闸。他太清楚周军的为人了,懒、刁、滑、凶,这些人间的恶,他占了个遍,准确的说,不只是周军,连同周云伟在内,都是一脉相承的货色。周宏远若能劝得住周军,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点,程毓是可以想象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