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让我给死活劝下了。他广东佬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京里赛租界一样好混的么?他还是有案底儿的,还不是耗子舔猫鼻子——找死么!太后要做寿,各地贺礼要进京,四九城门都额外添了把守,进出人员都要有路引凭证才行。他啊,呵,进不去永定门就得让人拿住!”
林玉婵不安地抠墙皮。
“你做得对。千万别让他进京。”
“那当然不会。我好说歹说,把他留茶馆儿里了。好在我老冯早年也在京城卖过艺,有几个护军统领的熟人,能顺顺当当的往来。他要给你写信,我说不安全,你这里时刻有人搜查。我只能帮他给你带个话儿……”
林玉婵默默点头,竖着耳朵听。
“……他说,保命为上,其余一切虚头儿都不要紧。上海那边你不要担心。那个什么对赌协议,他给你个宽限。你就算年底回不去,他也不会收你的铺子。”
林玉婵小小“嗯”一声,眼眶又酸。
是他那熟悉的语气。轻松得招人恨,算计里藏着真。不细琢磨还真会觉得这人简直无情无义之典范。
“苏老弟还让我问你,”冯一侃说,“把这案子的过程、细节,事无巨细的告诉他。他会动用人脉想办法。”
林玉婵苦笑。北方基本上是洪门势力的真空。他那“走哪哪吃香”的两广舵主身份,在这里一文不值,能有什么人脉可用?
她还是细细对冯一侃说了:当时在场几个大臣的名字,伪造的信,慈禧那左右横跳的态度,连同今日从宝良口中得到的新进展,裕盛如何妄图利用她的案子做突破口,将整个洋务派大肆打击一番……挑要紧的,隔墙传出去。
夜色已浓,巡夜更夫提着灯笼走近。两人不约而同噤声。
刑部又在夜提人犯。变调的哀嚎声混在北风里,斜穿过狭窄的胡同,越来越清晰地刺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