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在那家医院,付一不仅教他学习练字,还教他打麻将。他对麻将里的一条感兴趣,问付一为什么有只鸡混在里面。付一告诉他那是鸟,不是鸡。
付一还说:“九条是条里面最大的,也是最厉害的。”
“最厉害?”
“嗯。”付一握住他扎满针孔的手,“九条最厉害,所以,九条再痛,也要好好活下去。”
那时他常常痛得睡不着觉,好几次痛得受不了,半夜大叫不想活了。付一钻进他的被窝,告诉他“九条最厉害”。哼着不成曲调的催眠曲拥他入眠。
他知道,付一有意教他麻将是为了鼓励他,让他有勇气与病魔对抗。到了日本之后,没事的时候,他喜欢研究麻将,最后发现,麻将里根本不存在最大最小,只存在输羸。
他答应付一要好好活下去,不管忍受多大的痛苦。自己只有几个月的生命,他想看一眼付一,看一眼之后,就想看第二眼。
就算要死,也要死在离他近的地方。
每每对付一说“我不会离开你”,这句话其实是对他自己说的,他要激励自己:我还不能死。
摸到一张九条,放到手心攥紧,这张牌对他没用,他却不肯打出去。想了半天,九条被攥热乎了,他淡淡一笑,顺手放到桌子中间,漫声说:“九条”
“我吃。”钱有才拿起九条。
“你要不起。”九条夺过来。
“我要六九条,怎么可能要不起。”钱有才从自己竖立整齐的牌当中,抽出七条与八条,特意摆到九条钟太面前。
“你就是要不起。”
“你是不是趁着醉酒耍耐?”钱有才气得胸口起伏明显,他对旁边的第五栋说:“第五栋,你说句公道话。”
“刚才那个不是六条吗?”第五栋眨巴大眼睛,像一个懵懂无知的洋娃娃。
“……六条我也要得起。”钱有才心想,第五栋对麻将一知半解,是硬拉他来的,认不清也情有可原。
突然,九条推倒桌子上的所有麻将,胡乱摸了几把,跌跌撞撞跑到天台口,拿出手里的东西硬塞给刚出现的付一,“九条全部给你,你拿着好不好?不要扔掉。”
付一神色悲伤,面前的人体力不支,抱着他的脚慢慢滑下,抬眸半跪,眼里满是期待。
九条还没有流泪,他却先流下泪。
来之前,他遇到了九条的母亲——阚荷,也是他的养母。
九条生病住院,他没去。九条表面上没说什么,阚荷却知道自己儿子心里苦。她到学校找他,坦白一切。
阚荷说:“六年前,钟太的病情突然恶化,国内医院条件有限,我与他爸爸为了保住他的命,把他转到日本。当时他昏迷不醒,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