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一根纤细的倒栽进淤泥的竹竿,竭尽全力向对岸跋涉,泥水将他泡的松软无力,一点点侵蚀意志,而他只有继续往前走。
“医生说概率很低,但也不是没可能。”林端取出水果篮中的黄金梨,拿刀子削皮,递给赵川。
赵川接下了,然后放在一边,任由水嫩的梨肉变干发黄。他迟疑半晌,犹豫不决,终于还是决定将真相和盘托出。
“林端呐,你爸爸变成这样……有些事,再瞒着你,我这良心委实过意不去,都到这地步了,我得提醒提醒你。”
“什么?”林端直觉是相当重要的事。
赵川伸出右手,竖起一根食指,曲着指头轻敲太阳穴,缓缓吐出那犹如梦魇的存在:“Cats。”
赵川来的时候,还是凉爽的清晨,等到他离开,已是夕阳迟暮。
疗养院外正是下班高峰期,川流不息,不远处是宁北地标建筑,高耸入云的云霄塔。鹰河穿城而过,滚滚向东,港口处货船整装待发,预备过了激流浩荡的三峡,直奔东南入海口。
光阴一如散落指尖的渺渺尘埃,微风吹拂,将那看不见的细屑卷入天际,弥散空中。
“林端,你既然知晓真相,别让段景升察觉你已经发现了。他早已不是警察,没有了正义与信念,他对你只是威胁。”
赵川事无巨细地叮嘱:“保护好自己。齐青死后这三年来,段景升将你留在身边,牢牢看著你,是因为HTCO一直跟踪你,他们意图伺机取出你脑海中的芯片,段景升便利用这一点反过来牵制了HTCO的人,暗中调查他们,借机为齐青报仇。”
赵川犀利的一句话作结:“他和你结婚,不过是为了利用你,段景升心里,从始至终,只有齐青。”
晴天霹雳、山崩海啸、天塌地陷都不足以形容林端此刻的心情。
所有的过往纷至沓来,十三年前、三年前、与段景升相处这三年,所有的一切,都在嘲笑着他的自不量力。
原来曾以为不可一世的喜欢,也会堂而皇之地戛然而止。
——“我希望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供我缅怀齐青。”
活人,终究是比不上亡人的。
段景升,你到底能为齐青做到什么地步?为了他,让我死吗?
坚不可摧的喜欢分崩离析,一线之隔的爱恨,仇恨终于穿透心墙,刻骨铭心的恨意淹没感官,那年香樟树下逆光的高大身影,化为齑粉。
林端辞去了市局的法医职位,任平成再三恳求他留下,林端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他身后,公安局大楼的门楣上,国徽反射着细碎的太阳光。
林先进刚到宁北不久,又被林端带回了青岩。青岩人民医院特地开辟出床位,让林先进躺进去半死不活的养着。
林端变卖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家当,用以支付高额的住院费用,林先进躺在医院的每一天,都是在烧钱。
林端打趣说他爸比醒着还能花。
年少的理想随着喜欢一齐崩塌,林端不当法医了。但他做惯了脑力劳动,大多数时间都是和死人打交道,回到青岩,两手空空,一时半会儿竟不知该找什么工作。
每一天都入不敷出。
林端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