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次季斯南是算准了顾念检查的日子回来的,原本是想着提前一天,可他实在是太久没跟父母在一起过个像模像样的节了,以往就连除夕那天季斯南也有过被父母塞到爷爷奶奶或者姥姥姥爷家过年的时候,虽然这次元旦是在国外过的,可即便是异国他乡,庆祝起公历新年来也一样盛大热烈。
过完元旦之后,季斯南便马不停蹄的直接飞了回来,他这几天偶尔跟他妈妈交流的时候也会聊到顾念的病情,从他妈妈的言语之间,季斯南隐约能够感觉到顾念的病情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乐观,即便手术尽兴进行的很顺利,但由于病灶附着过深,术后复发以及癌细胞扩散转移的几率都很大,可能需要进一步的化疗以及放疗,在这个过程中可能遭的罪就不用提了,光是想想都觉得人生艰难。再加上回来之后往医院打的那个电话,季斯南当然不会单纯到只去确认顾念是否去检查的地步,对于具体的检查结果季斯南自然也要问个明白,尤其是在确认了医生已经给顾念开了一些口服的化疗药物之后,季斯南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了。
按照正常来说,顾念这个时候是应该入院观察的,可季斯南知道顾念对于这间房子的眷恋与执着,可就算顾念再怎么舍不得,但化疗药物服用后实实在在的副作用摆在那里,诸如倦怠晕眩什么的都是轻的,严重一点的还有呕吐抽搐,更不用提化疗后期还会伴有脱发以及更多难以言喻的痛楚。
而季斯南之所以连哄带骗的从顾念手里弄来这把钥匙,就是担心顾念服药期间一个人独处发生什么意外,到时候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季斯南就算是有心上门帮忙,总不好再带着个开锁的人一起来。
之后的几天也都是相安无事,顾念独自在家或是看书,或是画画,有时候闲来无事也会摆弄摆弄那些手办公仔。相比之下回学校乖乖上课备考的季斯南就要悲惨的多了,临床医学专业期末需要背的东西多到分分钟怀疑人生,疲于奔命的季斯南除了晚上的时候偶尔会来蹭个饭,其他的时间基本都在了扩充脑容量上。季斯南倒是也动了赖到顾念家复习的念头,但害怕会被顾念拒绝,也只得偃旗息鼓。
顾念开始服用化疗药物之后的副作用非常明显,除了最基本的晕眩乏力,恶心呕吐之外,上腹部越来越强烈的钝痛感也在无时无刻提醒着顾念正在经历着什么,除此之外还伴有持续的低烧,偶尔还会流鼻血的时候,而且一旦流血要过很久才能止住,那些化疗药物在阻止癌细胞扩散的同时,更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态势,将顾念身体里本来就脆弱不堪的免疫系统逐渐摧毁,空留下一副残败的躯壳,勉强支撑下去。
在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在每一寸神经都被疼痛撩拨到精疲力竭的时候,顾念都甚至动了轻生的念头,只是在真正的死亡面前,再大的痛苦也都是不值一提的,顾念无法在死亡中获得解脱,只能转而从止痛药上寻求救赎。
放在床头的手机时不时的响起微信的提示音,只是顾念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理会这些了,当他在今晚第四次吃下止痛药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开始慢慢出现幻觉,进而牵扯着思绪也开始胡乱拼凑起一些过往的画面出来,这一刻顾念好像回到了在省大的校园第一次见到宋旭尧的时候;回到了奶奶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宋旭尧亲自开车自己回家的时候;回到了奶奶因病去世,宋旭尧站在自己身后,说了那句“别怕,有我在”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宋旭尧对顾念是真好啊,好到恨不得包办有关顾念的一切,每一次顾念遇到困难,都会有宋旭尧挺身而出,用宽厚的肩膀替顾念撑起了整个世界,而顾念似乎只要躲在宋旭尧的背影里,便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关。
可不知道为什么,顾念只要越是去想宋旭尧就越觉得身上疼得难以忍受,他把整个人蜷缩在床上,眼泪不受控制似的慢慢流了出来,不知不觉将床单都晕湿了一块。
偏偏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顾念挣扎着伸手去摸,可看到来电显示是季斯南的时候,顾念咬着牙把电话挂断了。顾念不想让季斯南看到自己如此不堪的样子,更不想平白无故再给季斯南添麻烦,更何况在顾念的人生信条里,什么样的苦难只要忍一忍终归是可以过去的,自己这一路走来不都是这样的吗。
这场关于电话的拉锯战一直持续了十多个回合,季斯南一直在打,顾念始终不接,终于,手边的电话不在响了,顾念本以为季斯南知难而退了,可他却偏偏忘了早在几天前,自己早就把家里的备用钥匙送给季斯南了。
没过多久,顾念便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停顿了片刻又是一阵,就像是行军掠阵的鼓点一般,仿佛在确认着什么。终于,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借着客厅里的光,顾念只能依稀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朝自己冲了过来。
“你……”季斯南原本是想问顾念为什么发微信不回打电话不接的,可当他看到此时此刻正蜷缩在床上不住发抖的顾念的时候便什么都明白了。伸手摸了摸顾念的额头,只感觉体温低的吓人,脸色更是惨白到毫无血色,床头柜上止痛药的药瓶还没来得及拧好,季斯南拿起药瓶大致看了看,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心也都跟着一沉。整瓶药应该是一个月到四十天的用量,可从开药到现在才不到十天,药瓶已经快要见底了。
“你疯了吗,哪有你这么吃止痛药的!”季斯南不无担心的说道,只是此时的顾念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可以用来答复季斯南了,过量服用的止痛药在这一刻也慢慢开始展现出药性,原本强烈而持续的疼痛感被适当的压制了下去,可随着神经被抑制之后,顾念整个人也逐渐呈现出一种缥缈迷离的虚无感。
季斯南只觉得这一刻自己心疼到不能自已,看着眼前的顾念,他实在无法想象这该是一种怎样的绝望才能让顾念如此不顾一切的想要麻醉自己。哪怕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很难再继续支撑下去,哪怕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顾念依然愿意守着这间房子,等着那个负心薄幸的人。
这些天以来季斯南一直借着蹭饭的名义暗中观察着顾念服用化疗药物之后的身体状况,虽然每一次顾念在季斯南面前所展现出来的样子都很平稳,可这些佯装出来的表象如何能瞒过一个真正用心留意的人。其实就在顾念反复挂断电话的时候季斯南的第一反应就是顾念的身体出了问题,可即使这样,当他不管不顾冲下来准备开门进去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而那两声敲门其实就是季斯南最后的试探,毕竟他也不敢断定那个时候宋旭尧会不会在家里。就算自己再怎么关心顾念,也不能打着关心的名义破坏顾念这么多年来苦心维系的感情,即使这段感情早已名存实亡,季斯南也不想因为自己的闯入将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表象摧毁。
对于季斯南而言,他想要的是顾念发自内心的接纳,哪怕在顾念生命的最后这段时光里根本来不及将这种依恋转变为季斯南所期待的爱情,可即便如此,季斯南也愿意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去守护顾念,守护这个曾经给予过他温暖和帮助的人。至于宋旭尧什么的,就让他见鬼去吧,明明身边有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不知道好好疼惜,还要到外面去胡搞乱搞,连顾念生了重病都能做到漠不关心,既然宋旭尧这么不在意顾念,那自己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想到这里季斯南不由分说的把顾念抱起来,现在的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提醒他——带顾念去医院洗胃。毕竟过量服用止痛药是很容易成瘾的,严重的甚至会危及生命,季斯南不想失去顾念,更不想顾念因为一个早就已经变心了的人而如此不管不顾的糟蹋自己,季斯南想要让顾念好起来,想让顾念能够陪着自己,更想让顾念快快乐乐又长命百岁的活下去。
毕竟,青春真正的意义就是马不停蹄的相遇和错过,或许季斯南并不清楚与顾念的相遇究竟意味着什么,可季斯南知道,若是就这么错过了,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第19章 命运唯所遇
顾念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房里,正好赶上季斯南拎着早饭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