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毕竟这里再怎么说也算是基督教系的新兴宗教,之前初鸟大人没有表示对这类活动的兴趣,也就没有人提起过要不要参加类似的活动。其他人的情况我不清楚,但这次我自己也是第一次去参加祭典,感到期待的同时也有点不安──原田先生您如果知道一点相关的事情的话,能先和我说一说吗?」
「嗯~~所谓的祭典啊,其实就是一群人找个理由热热闹闹地闹一场罢了。以前大概还有人在讲究举办的目的啊还是什么传统之类的,但很多时候就只是普通地聚集了一堆庆典常见的摊位、然后有很多人一起和亲朋好友一起参加玩闹而已,认真要说的话应该和晴树君你们学校的文化祭还是校庆之类的活动很像……当然不同的祭典有不同的活动与特色,晴树君你有兴趣的话,我下次来的时候从杂志社那里带几本相关的书籍借你看。」
原田沉吟了一会儿,以一贯有些吊儿啷噹、乍听下是嘲讽但声音又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的口吻回答了晴己的问题,与像是会觉得说明很麻烦的轻挑外表不同,他态度倒是颇有耐心。
「文化祭吗……我大概明白了。书的话我有点兴趣,可以的话就麻烦原田先生您了。」
晴己照着原田的话想了一下,大概猜到会是什么情况后他一时不清楚自己对于夏日祭典到底要不要抱着太多期待,最后决定还是稍微期待一下的他向原田表示了自己的意愿、原田也笑着答应下来后,话题就暂时中断了。
而可能是一时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切换话题,他们两人短暂地陷入了沉默,原田的眼神有些游移不定地在房内的摆设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小茶几上的小花瓶上,他轻咳了一声之后,以就算是晴己也能看出是假装从容、略带紧绷的态度突兀地转入了正题:
「那个啊、我听来小姐说,你最近好像有什么烦恼的样子──我们好歹长得那么像,不管实际上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因为这样感觉也有种奇妙亲近,我想你应该也不算讨厌我对吧?那么有什么你对这里的人无法开口、但对至少长相上来说像是兄弟又是外部人士的我可以说一说的烦恼的话,你愿不愿意和我聊聊呢?别看我这样,我常被人说很会开导人、每次谈心过后都颇受好评哦?」
大概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原田在尾端以玩笑般的口吻给自己的专业性打包票,但从他还死死盯着花瓶、不敢往晴己脸上看,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瞟晴己这边的反应看来,他其实还是非常紧张。
晴己也不知道是被原田莫名喜感的反应、还是因为他调节气氛的玩笑给逗笑了,忍住不噗哧一笑后,他想起他接下来打算和原田谈的话题,笑意又从脸上淡去,他也盯着原田现在目光集中的花瓶中的花朵几秒,才又挂上淡淡的笑容,做出了回答:
「认真要说的话,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并且以全新的角度去看而产生的感伤罢了……可能是稍微有点沉重的内容,原田先生您真的打算要听吗?」
也用类似的、带点调皮但又同时带着认真的口吻询问道,晴己将目光转到原田的侧脸上,等待着原田的答覆。
「──告诉我吧,我就是因为想要听才过来的,怎么可能临阵逃脱呢?」
似乎也感觉到晴己乍看与往常相同的柔和微笑底下隐藏着的郑重态度,原田一瞬间也收敛了轻挑的神情面具,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微微眯起眼,嘴角又再次挑起了笑弧──那是带着几分锐利、像是挑衅也像是毅然的微笑,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第77章
在得到答覆之后,晴己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之后,他对着似乎因为忧虑而默默出现在他们两人身侧的春树身影稍微笑了一下,才调整好心情,用宛如说起他人的事、也宛如说起遥远到已经像是书中故事的过往的平淡口吻静静地开始了叙述:
「──有记忆起,我就不曾见到我父亲正眼看过我、也不曾见到他对我笑过,甚至忘了是谁先提出要求而开始的,我也不曾以『父亲』这个称呼喊过他、只是礼貌而疏远地使用姓氏来称呼那个人。」
这段话晴己已经在心底演练过无数次,但真正对着本人述说时,难以描述的紧张、以及意外从心底牢固防御中渗出的哀伤与酸楚依旧不受控制地蔓延了开来,凑到他身边的春树悄悄握住他的手后,像是悲伤与曾经的痛楚被吸走或分担一般,他停顿一瞬后才得以继续以冷静的态度淡淡地继续说下去。
「如果那个人只是单纯讨厌小孩的话,或许年幼的我还能够接受,但是他比起被冷淡以对的长子,他对我的弟弟却彷佛再怎么疼爱也不为过一般、像个模范父亲般爱护着弟弟,所以即使是小时候的我,也知道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我是被那个人所厌恶着的。」
眼前彷佛浮现未来的原田对自己与对丽慈时截然不同的表情神态,晴己垂下双眼,甩开一瞬间浮现脑中的对比影像之后,他持续地进行了关于他过往的自白:
「那时候的我对外界来说,是『不存在的孩子』──没有户籍登陆也不曾在外人面前出现过,而对我来说,这个不算大的家庭就是曾经世界的一切。而我相信母亲在这件事情上给我的解释,一直不曾对于我不应该踏出这个窄小的世界(家)这点有过任何怀疑,不曾疑惑过为什么只有自己的存在是被外界的世界所抛弃而只能局限在这个家之中的,体弱多病的我也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一切是否合理,就只是为了挣扎着活下去而度过了每一天,不曾意识到不仅仅是父亲,正是因为连身为生下我的母亲也因为她私人的理由而舍弃了我的存在,我才只能被埋葬在这个家的阴影之中,永远无法像弟弟那样普通地与外界有所接触。」
「……而这件事情,因为你和来小姐的谈话,因为来小姐的反应,才终于被你发现了、是吗?」
似乎有些沉重地吐出了一口气,不知何时开始也流露出沉痛的神情的原田开口,以有些沙哑、但语气异常冷静的声音,用笃定的语气问道。
「是啊,我很少和他人说起类似的事情,如果不是偶然和来姊说起并发现了这点,或许我直到很久以后还都会沉浸在那个家至少还有母亲会爱我的错觉之中……选择性不去注意到、母亲记忆里未曾有一次因为我的存在而打从心底开心过、只是总以愧疚的眼神看着我,只是要我忍耐我所遭受的一切的事情。明明早该发现到的,我也真是迟钝啊。」
为了不想表现出自己为此而感到难过的表情,晴己无意义地弯了弯嘴角笑了一下,他也不算意外原田会察觉这点,他是知道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是个很聪明的人、未来的宇津木大人也曾用有些厌烦的语气叹息着说那是个『总不合时宜地敏锐』的男人。
他想就算是来应该也因为察觉了这点而感到懊悔不安、才这段期间罕见地不像其他人那样对他的低潮情绪进行询问与表示关心,反而有点像是躲着他一般、总在有段距离的地方偷偷地用欲言又止地担忧眼光望着他这边,但在晴己看过去后又连忙闪躲开了视线匆匆离开──就像未来的母亲那样,只不过身为母亲的来会用给人温情错觉的拥抱、以及表达疼爱般的柔声关切来掩饰并弥补她心底压抑不住的歉疚,而不会像还只是刚脱离少女年纪的来那样笨拙地躲避彼此的相处。
大概原田听到晴己这么说之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才好,他并没有马上做出回应,而晴己也不在意,因为他真正想从原田那边得到答案的事情他还没有说出来。
「只是──正因为想明白了,才有一件事情一直困扰着我。明明那个男人那么早就直白地对我说『我是被抛弃的』、也一直以来毫无顾忌地对我的存在表示出反感,那为什么,在那一天、当包括那个人自己在内的家人都遭遇到伤及性命的危险的时候,那个男人会让我这个一直被他所厌恶着的长子逃跑、让我得到能活下去的一线机会呢?因为一直想不出合理的理由,我也一直都无法释怀。」
晴己说完,他再次深吸一口气之后,才开口说出了那个只有原田能够给他解答的关键问题:
「──原田先生,您认为那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吗?他到底是怎么看待我这个他所有的第一个孩子的?又是为什么最后比起弟弟、他选择了让我获救?又是为什么一直那么冷淡地对待我?我一直想不明白,原田先生身为记者,应该看过也听过比我更多更多的事情,您个人是怎么去解释这些事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