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也能猜得出,少年的信庭,最后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
宁亡人目光涣散,无力挣扎,别过头死死地盯着那柄不负,濒死之前,却真真切切甚至更加翻倍地感觉到了这些疼痛,在折磨之上,更加狠戾。
“杀……杀……疼……”
他说不清话,也发不出响声,细弱蚊蝇,但信庭不用俯身去听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他紧紧地抱着那柄剑,丝毫不顾锋利剑刃将他衣衫划破,丝丝缕缕滴下血来,他面色冰冷,仿佛冻僵了没有起伏,却在开口的瞬间涌出滚烫的热泪,他说:“师兄……你不该死的,师兄,我错了……我知错了……师兄,你不该死的!”
什么样的错他都认,什么样的处罚他都愿,他只求师兄活着,他想他好好的,娶妻生子也好,终此一生眉眼无他也罢,他只求师兄活着。
“我什么都不要了……师兄,宁哥……我不要了,不求了,你别死,你不该死的……”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宁亡人最后一句轻吟——“疼”。
于是信庭再不敢迟疑,他淌着热泪,他浑身是血,他战栗绝望,他举起剑,举起他的“初心不负”,刺进了宁亡人裸露在胸腔之外,依然搏动的心脏,热血嗤一声喷起,溅了他满脸,终究与泪水一起,坠回他的胸膛。
“哥……这是你这辈子,给我的最凶狠的惩罚了,可你怎么……怎么……”信庭说不出话,他俯下身去,用被热泪温润的嘴唇,去吻他已经冰凉的额头,细细理顺他一头乱发,用手盖上他那双瞪得几乎撕裂的眼睛,却将血沾染在他脸上,显得更为哀戚而绝望,他捧着他的脸,温柔地低声说,“怎么是你呢,该死的,总归是我这个十恶不赦的才对,哥,你说对不对?哥……”
奈何,那个人,不会再回应他。
湛离呼吸一滞,仿佛血脉里流淌着一把刀,顺着筋脉游走进心脏,一下一下,都扎在最软最嫩的地方。
陆宣之没错。
这位真元派的大师兄宁亡人,确确实实,是死在信庭手里。
那信庭……又做错了吗?
他伸出手来,那双手干干净净,连个茧子都看不到,这双手,以后是要当春分神,为这单薄人间送去春色的手,然而,在那之前,却又必须杀了子祟,染上肮脏鲜血,那么……
杀了子祟,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和现在的信庭一样吗?
他未及细想,却见远处,年轻的蓝衣道君已经率众奔行而来,不消说,自是少年时期的陆宣之,信庭显然也已经注意到,连忙握住剑柄,俯下身又说了句什么,声音太轻,湛离没听见,只见他拔出剑来要逃跑,因为太过匆忙,甚至剑身都断在了宁亡人的肋骨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