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然而子祟到底是没赶上。

湛离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呼吸一滞,几乎昏死过去,喉咙里拉风箱似的呼呼直响,说不出话来,只疼得手脚痉挛,倒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他还没死,他能感觉到胸腔里生硬的跳动,一下又一下锤击着他的肋骨,咬紧牙关,脸色发白,涔涔滴下了冷汗来,眼睁睁看着信庭一手拿着柳叶刀,另一手,如获至宝般托着自己那颗血淋淋的心脏,走向那副冰棺。

不停颤抖的手脚还在适应着断角幻化而成的那颗新的心脏,哈。

准神当到他这个份上,也未免太丢人了些。

信庭扑通一声跪在了棺边,一边哭一边笑,纵横的泪水顺着脸上年老而产生的皱纹和沟壑,避开了勾起的唇角滑落下去,显得丑陋而狰狞。他轻轻将心脏置于冰棺的阵法之中,喃喃唤了句“师兄”。

剩下的那半句,湛离没听清。

只见阵法刹那间启动,迅速扩大开来,散发出一阵剧烈刺眼的血红色光芒,让他不得不闭上了眼,别开头去,侧耳却听见金属入体的沉闷“噗吱”声,以及一声压抑的痛呼。

光芒顷刻间散去,那人睁开眼,抿着唇,站在冰棺旁,深邃而清冽的眸子里透着寒霜,手中的柳叶刀,正刺在信庭心口。

“师弟,你不该。”

信庭忽然笑得更大声,泪水也更加汹涌,低低唤了声“师兄”,用一贯祈求的姿态,企图去拽他的袖子,然而,老化的身体在迅速失血下,让他再抬不起手来。

他不言,目光里压抑着深深的眷恋,手下,那把纤细锋利的柳叶刀却捅得更深,摇了摇头,似惋惜,又似失望,重复了一遍:“你不该,信庭,你不该这么做。”

鲜血迅速在信庭前襟染红了一片,他忽然奋起挣扎,一把抓住了他握刀的手,手指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曲起,发出咔咔的声响,像几截干枯的竹节,撕扯着嗓子厉声喊道:“我花了六十年!六十年!才让你活过来!我为的,是你这一刀吗!”

“生死有命,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信庭,你堂堂正一教真元派弟子出身,为了我一个已死之人宁愿入魔,打破三界规则,害人性命,你魔怔了!”

“所以你现在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吗!”

“是!人皆一死,为什么只有你放不下,师弟,你错了,你却从来不认!”

信庭松开手,灼烈热泪甚至比鲜血更烫,松开手又艰难地揪住了他的衣襟,在他细心抚平了千万次的衣襟上留下一片褶皱,一双浑浊老眼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嗫嚅着唇,忽然笑,声音却一点点弱下去:“宁哥……你死的时候,二十八岁,我死的时候,你还是二十八岁,师兄……我们算不算,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算。”

说罢,他再没等到信庭的那一声“师兄”,用力往前一送,整把刀连刀柄都没在他苍老灰败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