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岂无衣却十分凝重地轻叹了一口气:“重建人间,必定要比重建雁荡镇花上更久的时间,你愿意等我吗?”

知逢闻言猛一抬头,便撞进了一双灿然明媚,自信得十分耀眼的眸子,不由片刻失神。

随即,他便又说道:“等我。等我五年。我一定能让这人间重回安宁,届时九州清晏,山河永固,无烽无火,无战无乱。到那个时候,我就去无名派找你,给你做开山大弟子,伤我替你受,血我替你流,好吗?”

知逢笑,温和而柔软,低低骂了句“傻子”,又理所当然似的靠在了他怀里,随即才说:“我们无名派,也没规定男弟子不能嫁人。”

岂无衣愣了愣,随后噗嗤一笑,乐不可支,这种低低的笑声,终于转化成了爽朗而兴奋的大笑。

以至于他竟然忘了答应一句——

“好,我来娶你。”

这句话,他终究没来得及说。

人间一片漆黑,阴风裹挟着霜雪四处侵占攻袭,唱出了一首四面楚歌,即便肉丨体凡胎自出英豪,各门各派摈弃所有大大小小的过节,自发聚集在一起,壮大成了一支绝不后退的誓死之队,也无法扭转凄凉的局面,他们壮志凌云勇往直前,却也渺小而柔弱。

——这就是人间。

湛离遭到煞气侵蚀,伤势过重,幸好被岂无衣一行拼死救了回来,只是以人间法术,暂且无法治疗或者逼退鬼帝的煞气,因此到目前为止都昏迷不醒。

他被安排在最大的营帐里,一直到神力恢复,这才缓缓醒来,轻咳了两声,睁眼一看,想起昏迷前变成怪物的春分上神,阴恻恻的鬼帝,还有……子祟。

这才慌忙站起身来,一把将帘帐掀开,就见外面一片漆黑,死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就连空气里都弥漫着煞气,更是忍不住惊道:“怎……怎么回事?子祟……子祟呢?”

岂无衣和正在商量作战方案的宁亡人一行都是一惊,将手头的事一丢,就全部奔到了营帐前,只见湛离那一身残破的青衣依然狼狈,苍白着脸色,□□盘踞在他体内的煞气在他皮肤下四处游走,驱之不散,像一幅以人皮为底的诡异画作,深深地佝偻着腰,慌忙又手忙脚乱地扶住他,几人对视一眼,这才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我们下去那洞穴的时候,就只见到神君您一人,未见子祟神君。”

知重女道君又轻声道:“大概是跟随鬼帝,回地府去了。”

煞气如针如刺,深深扎根于脊骨,疼得他低低喘气,呼吸艰难,抬首见天色漆黑如墨,无日无月不见星河,心下更是凝重而悲怆:“对了……鬼帝……这一切都是鬼帝的算计!他杀了春分上神!人间恐再无春色与生机,人间呢……?人间怎么样了?”

他们又对视了一眼,迟疑片刻,又齐齐摇了摇头,各自往后一让,以便他能一览众生相。

人间之惨烈,只要看一眼,就无不被深深震撼。

“这……”黑暗里又响起了一声刺骨的嘶鸣,八百年前种种,一齐涌上了心头,与现在相比,八百年前那一场……

竟仿佛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