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政将衣料放回:“我以为刺杀公主之人, 是西灵狼胥骑。常歌从他们身上,摸出了鹰骨笛。”
“这就更怪了。”姜怀仁道,“旁人不知,您却知晓, 绵诸、西灵二国之间,是血海深仇,怎会有人着绵诸绣衣,携西灵鹰骨笛?”
大周定北境, 是从西灵国开始的。
常川娶了本是仇敌的西灵公主火寻鸰,大周多了一位女狼将,更多了一份北境领土。
此后火寻鸰建狼胥骑,同大将军常川一道,遏北境鬼戎人, 大周再辅以羁縻治策,收编了北境不少鬼戎小国, 更勒令所有归顺小国,断了同绵诸国的商贸往来,军事商贸双管齐下,北境绵诸大国险些灭国。
为何说是“险些”,事情还是出在西灵国上。
西灵国向大周称臣数年之后,忽生叛乱,狼胥骑立时反水,有狼群助阵,大周军士几乎毫无胜算,那一战说是杀了七天七夜,连草原上淌下来的泥水都是红的,生还者更是寥寥无几。
当时发生何事早已说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西灵叛乱之后,西灵近乎国灭、狼胥骑崩解、常歌生母,狼将火寻鸰更是葬身该战。
常川因此战胜利得了个“定安公”的称号,他生来恭谨机敏,知晓这称号近乎于敲打,为了表忠诚,常川将方才十岁的爱子常歌质于长安城中,而自己率军固守漠北——当然,常歌是不知道这一层缘由的。
纵使有定安公常川,大周失了西灵与狼胥骑,也无力遏制北境绵诸国。几年之间,绵诸国四处兼并,几乎一统北方,祝政登基之时,北境已尽属绵诸。
若不是常歌数次大败绵诸国于北境,使该国元气大伤,绵诸国早已策马南下,进犯中原。
绵诸国不敢明着怨恨大周,只将愁怨算在曾经西灵国民众之上;而西灵国更笃信本国毫无叛乱之事,实乃绵诸国间者阴谋,于是二国虽出于鬼戎同源,却相恶甚深,两国民众见面便打个你死我活,更不会有“着绵诸衣、用西灵笛”之事。
祝政支着额角陷入沉思,他手中的茶盏斜在几乎要倾倒的角度,茶水顺着杯盏溢了不少,他却浑然不觉。
姜怀仁正要出声提醒,听得屏风后一声低吭,类似于翻身之时无意哼出的鼻音。
那声音轻微,若不是此时屋内太静,根本注意不到。
这点细微声响却瞬间唤醒了祝政,他当即扶正了杯盏,连满桌的水都来不及擦,只简短说:“今日就到这里,你先回去。”
祝政急急朝屏风后走,步履都失了素日里持重的分寸。
姜怀仁见他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方才咋舌叹道:
“啧。昏君。”
*
屏风里,红纱帐轻垂。
一只手探出纱帘,只懒懒垂着。
这手生得白润,指间绕着条红色绫缎,那绫缎绕着胳膊垂坠而下,手腕处更不知为何,留着数道深深缚痕。
祝政轻握住常歌的手,小心放回纱帘内,顺手撩开纱帐,坐在榻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