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一个名字就跳入了他的脑海。
杜恒熙身体猛地僵直,心肺鼓震,从脚底到头皮,瞬间都发麻起来。
如此一想,一切就连贯了。为什么唐双喜会这么巧合地在那里出现,为什么金似鸿要先去车站等自己,为什么送行那日的防守如此松懈。
所以那日自己在巷子里杀死了唐双喜竟是错的吗?
一切可能是他计划好的。
怪不得他在西安看见自己仍活着,可以一点都不惊讶。怪不得他会因双喜的死这么怨恨自己。是自己误杀了救自己的人!
电光火石间,一切事件都变得清晰分明了。
杜恒熙似乎一下被雷电击中,心脏绞紧,好像心头阻了块淤血,压迫着胸腔,不吐出来就不畅快。可是什么都吐不出来,胸口只是沉闷的痛苦。
他慢慢弯下腰,身体抖若筛糠,浑身失了力一般,膝盖一软,整个人竟然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白玉良被他巨大的动静弄得措手不及,一下站起来,绕过茶几蹲到他面前,不知道如何下手,“杜兄,你还好吗?你可不要吓我,你别是得了什么毛病吧?”
而杜恒熙只是张嘴喘息,胸口开始一抽一抽地绞痛,好像心脏被拧成了一团。
金似鸿死了吗,怎么死的,若真的是自己那一枪,自己岂不是还欠了他一条命?
争来斗去,以为自己是最冤屈的,自觉尝尽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到最后竟然是自己对不起他。
他无力地低下头,额头顶在地毯上,蜷缩着,继而开始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笑声变成沉闷的哭腔。
我杀了他。最爱我的人,死在了我手上。
他捂着胸口用最后的力气翻了个身,仰面躺着。眼前的一切都颠倒过来,天地摇晃扭曲,紧攥在一起的手指不住痉挛。
闭上眼,覆在眼前的是灰茫茫无边的虚空,从几日前就积蓄的悲伤终于汹涌地蔓延出胸腔,将他不断拽入黑暗凄冷的水底。
白玉良见他面无人色,双手紧绞着胸前的衣服,嘴巴大张,仿佛无法呼吸,唇色甚至透着钳紫,好像随时要变成一具尸体。
终于彻彻底底地慌了,他俯身抱起杜恒熙,大呼小叫地叫来了杜宅的下人,一群人涌过来,发现杜恒熙紧闭着眼,已经失去了意识,连呼吸都非常微弱。
慌忙叫了车,将人连夜送去了医院。
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通,才知道是胸腔内旧日的子弹导致了炎症,创口再度化脓,那本来在人体里安营扎寨的子弹甚至被血液推动的移了一点位置,离主要血管只差毫厘,再挪一点,神仙也救不活。
打了针,吃了消炎药,命虽然保住了,杜恒熙却也大病一场,烧得昏天黑地,嘴里始终含糊不清地说着胡话。整个人清减了一圈,烧退了后,又是好几天无法下床,只能在床上静养。
第78章 琉璃脆
病房的窗户对着一树紫荆花,枯瘦的枝条上缀满了紫红色的小花,风一吹,有种艳丽的阴森。他从前听说紫荆花下是有鬼的,但他日日在这阴冷的病房内和这树花独对着,倒也没有感觉害怕。
如果真有鬼也好,他甚至自暴自弃地单等着金似鸿再来拜访,自己有许多话想跟他说,一切事情的开始就是错的,一步错,步步错,到了无可挽回时,结局也错了。
可惜当他等待时,金似鸿反而不愿意来了,自己再也没有梦见过他。杜恒熙有些痛苦,甚至日觉焦虑,突而明白那些通灵问卜的神婆道士为什么这么受欢迎,如果不是被时时监视,他也的确想要愚昧一回。
他不怕鬼怪,就怕金似鸿是真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一丝魂魄也不肯留。
医院里待了一周,便出院回了家。
在从窗户照进来的和煦暖阳下,杜恒熙穿着睡衣坐在床上,下身还盖着毯子,也许是躺的日子太久了,他总是浑身乏力,没有精神,四肢沉重得不想抬起来,也懒得说话。
安秀心不眠不休地照顾他,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守着他织着毛线,葱白的手指不甚熟练地在针线间穿梭。
丁树言有一次奉马回德的命令来看望他,见到神情沉静的安秀心,不由感慨,“杜老弟,你真是有福气啊,身边有这么一位贤惠漂亮的红颜知己相伴。”
杜恒熙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捂着胸口轻哼,假装病的沉重。
到了要准备晚饭的时候,安秀心把针线收好,走过去端走了床头柜上一口没动的洋参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