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长鹤脸上笑意更浓,他更向楚晏清迈了半步,“到时候,天劫降临,以人间稀薄的灵气,以你破碎的金丹,如何能扛过天雷阵阵?”
听到江长鹤的话,江衍怔住了,他呆滞地望向楚晏清,顷刻间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知道,江长鹤所言非虚。正如梅依雪当初净化万千青泽岛民得以提升境界一般,若是楚晏清杀了江长鹤这等为祸人间的大罪人,亦可能因功绩而提升境界!
提升境界本是好事,是以当初梅依雪要设群雄宴,可坏就坏在楚晏清恰好突破了化神境界,再升便唯有飞升二字了!
正如江长鹤所言,如今大地灵气熹微,楚晏清又身负重伤,绝无抵抗天雷之力,到时候,等待楚晏清的绝不会是飞升成神,而是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江衍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的心脏猛然缩在了一起,浑身冰凉,久久地望着楚晏清,喃喃道,“晏清,不要杀他!”
楚晏清没有再回头看向江衍,只是背对着江衍与梅依雪,伸出手来做出个拒绝的姿态。他看着眼前的江长鹤淡淡一笑,“可我也知道,就算功绩已满,天雷也未必会马上降临。”
“呵……”江长鹤运筹帷幄几十年,头一次陷入此等的困惑当中,他不解地看着楚晏清,“楚晏清,就算天雷暂且饶你一马、不会马上降临”
“不不不”,正说着,突然江长鹤摇了摇头,换了个说法,“就算你杀了我之后功绩不足以飞升,可以后呢?以后怎么办?从今以后,不论你是修炼亦或是救人,都会随时触动飞升引来天雷。楚晏清,你真的甘愿过这般朝不保夕的日子么?你当真甘心因为自己于天下功绩过高、法术太强而死于天雷之中么?”
“楚晏清,这对你公平么?”
当然不公平。
可天地之间,不公平的又何止这一件事情?
有人贵胄出身,有人清贫一生,有人仗剑天下,有人死于刀剑,有人辛劳一生为碎银几两,有人泼天富贵挥霍无度,有人好事做尽身首异处,有人为祸人间祸害千年……
这世界之大,又有哪样是真正公平的?
他们身为修仙之人,有能力在乱世之中保全自己,不愁吃穿用度,这已是天道至高的恩赐了,他们又有何资格谈及公平二字?
楚晏清眉心微蹙,还未说话,便听到江长鹤说,“楚晏清,不如我们冰释前嫌,集你我之力,丰都结界必将毁于一旦。到时候,丰都结界大开,天境的灵力通过丰都天井重新灌入人间,届时,天劫又有何惧?你我又何愁不能飞升成神?”说到这里,江长鹤早已忘却独子的惨死,眼神放出狂热的绿光。
“当真是冥顽不灵,事到如今,你的所思所想,竟全然都是自己的成仙美梦。若是天境诸神如此狠辣霸道,我楚晏清自是不屑于此道!”楚晏清阖上眼睛,须臾过后,当他睁开双眸时,镇龙剑之中已积蓄了巨大的力量。
“江长鹤,受死吧!”
楚晏清一边使出碧华剑法,一边说道,“江长鹤,我佩服你戳穿真相的能力,只是这些年来,有太多无辜之人因你而死,有太多好人受你蒙蔽。你的手上沾染了太多无辜者的鲜血。”
他顿了几秒,手中的招式却从未停息,“我会纠正人间的一切,我会让天地恢复秩序,哪怕以身殉道也不足惜”
说着,仇恨的戾气在楚晏清眼神中浮现,他几乎咬牙切齿,“但你,江长鹤,你必须得死。”
镇龙剑在楚晏清手中发挥出十成的勇猛,上古神剑与碧华剑法配合得天衣无缝,这一刻,楚晏清与镇龙剑真正的做到了人剑合一,他是镇龙剑的一部分,而镇龙剑亦是他的一部分。
就好像这把古剑在澜江中陈列百年、孤寂百年、等待百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与楚晏清产生灵魂的共鸣。
江长鹤虽有化神之能,又身负诡气加持,却到底难以抵抗楚晏清与镇龙剑合二为一的庞大力量。或者说,楚晏清聚集的不止是镇龙剑与他自己的力量,更有大地所有生灵产生的源源不断的力量。
这力量温暖而纯净,让世间的污秽浑浊无处遁形。
江长鹤步步后退,却又被步步紧逼,镇龙剑与玄冰宝刀一次次撞击,玄冰刀上出现了一个个密集的豁口,最后竟裂出一道横亘刀身的缝隙!
刹那间,玄冰刀发出一声剧烈的“啪嗒”声响,刀身碎成了两半,还不由得江长鹤回过神来,那半边刀身便滚落到了他的脚边!
江长鹤纵横一生,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情人挡路便将情人困死在坑底,兄长挡路便将心一横砍断兄长的头颅,他性格狠辣而又老谋深算,法术独步天下而又狡猾多疑,从未遇上过楚晏清这样难缠的对手:天赋卓绝,而又没有软肋,甚至不惧生死!
江长鹤在楚晏清强悍无畏的攻势下节节败退,他浑身被剑划得衣衫不整、连盘髻都被镇龙剑削去半个,仙门宗师的体面荡然无存,最后竟被打得落花流水,全然无力招架!
“楚晏清,你就这么伟大么?你为天下苍生付出了这么多,可这些年里有几个人记得你的功绩,又有几个人把你放在心上?你当真不觉得委屈么?”江长鹤自知取胜无望,他蛊惑道。
“也许这次你能保护天下的同时打开丰都天井,也许你能拯救苍生,可那又怎样?世人刚开始会感激你、崇拜你,可渐渐他们只会忌惮你、怀疑你。这些你已经经历过了,再来一遍也无所谓么?”
“那些黯淡孤独的日子,你真的可以忍受么?”
“嗦”,楚晏清冷笑一声,他早已看透世人的软弱与愚蠢、无知与贪婪,他早已将人性之幽微遍尝。他痛苦了那么多年,甚至后悔了那么多年,事到如今才终于看开:
他所走的路,势必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