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房中烛火透瓦缝映在二人脸上,阿九呆呆看着十一,不多会竟蓦然笑了起来。

十一皱眉看去,只听他凑近说道:“你那双招子烛火里都白的发亮,下次夜探该连眼圈都涂黑了才行。”

这般情景,阿九有心思调侃十一却没心思接话,自然阿九也知道他的性子,遂自言自语往下絮叨着:“白日那给你算命先生想来也是个半吊子,你我这般身份随时都要没命的,哪来什么儿孙绕膝、姻亲美满的说头。”

他这感慨属实莫名,十一正要出言提醒,屋中却乱了起来。

那陈逸先是打翻了面前的酒盏,面红耳赤地倒伏在桌案上,陈传祖连忙起身却不是去扶儿子,而是跟坤图司拱了拱手往屋外退去,很快屋顶上的二人便知道陈传祖为何要这幼子来陪坐了。

阿九看着衣物被撕剥殆尽,让坤图司强压在身下羞辱的陈逸冷笑着:“陈传祖还真是够舍得啊,亲生的儿子也肯给番人糟践。”十一早已避开了眼睛,觉得胃中淤堵的有些恶心。

陈逸嘶哑的低吼伴着绝望的哭喊声,听得人脊背发凉,然而整座院子下人都被清空,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除了屋顶上的两人,也没有人听得见他的求告。

陈府书房方向升起一朵极不显眼的亮光,阿九抓住十一的手腕低呼:“快!书房那边出事了!”

二人如夜间蝙蝠般,踏着陈家护院“抓贼”的呼喊声,在陈府屋顶极速掠稳稳落在书房之前。

黑色面纱还戴在阿七的脸上,只是他颈间的鲜血染红了前襟,一双眼睛死不瞑目地大张着。

“出什么事了?”十一质问着看向十二,院外护卫围拢的声音越来越大,此时再追究出了什么事情显然不合适,他箭步跨至阿七尸身前扯下标识身份的腰牌。

他们是安王府的死士,没有姓名、没有身份,只有一个代号罢了,便是这样,也不被允许在外人那里暴露,否则他们都会受罚。

“走!”

十一的呼喊换来的是闪着寒意的剑影,他侧身堪堪避,手中长剑横在胸前防备着,在看清出剑之人后居然难得有了惊讶之色。

陈家的护院已经涌进了窄小的院子,陈传祖挺着硕大的肚子悠哉而至,阿九迟疑一瞬,挪了挪脚步走到十二身边,十二手中长剑,则始终不移地指向着十一。

祖祖辈辈的安王爷都是精明人,知道所有人都不可信任,所以序数十以后的死士都是从小养在王府,断奶开始便学着杀人的工具,他们的任务有二,一是刺杀暗探,二便是牵制同行其他人的行为,一旦死士中有失手或反叛,就由他们惩戒格杀。

只因王府不信自裁和与忠心,对于他们,死人才最让人安心。

“十一,你莫要怪我。”十二的眼神中闪一丝不忍,可口中的话语却森然决绝,“我,想换个活法。”

十一看着手持长剑的人,眼神淡然冷漠,却没有什么愤怒与伤悲,只是默默想着:原来像他们这样被众生抛弃的人,居然也会反叛吗?

陈传祖朗声大笑,看起来与阿九和十二颇为熟络,他扫量了一眼十一便说道:“答应你们的事情我定然做到,放心,今夜安王府的探子死了四个,只要杀了眼前这个,为你们准备的快马就能在明日将你们送离西境,老夫保证,安王府永远找不到你们!”

“他骗你们的。”十一语调平淡,“王府的手段你们都清楚,惩戒堂会追杀你们一辈子。”

事已至此,眼前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十二手中长剑挽花,不由分说向十一攻去,陈传祖后退一步,身边的护卫霎时围了上去,阿九也在犹豫之后加入了这场混战里。

生死相斗,十一的身手在一众死士中并不算顶尖,面对两名训练有素的同伴与众多护院更加吃力,这般且战且退着,很快他就被逼进了院子的角落里。

奋起迎战不是骨血中的天性,十一并不怕死,他们生来就为了送别人去死,对于自己的死去不是早些晚些罢了,死于什么人之手怎样死也无所谓,反正都要死了,还在意这些作甚。

阿九功夫不济,很快就显出破绽来,十一佯装进攻十二却转身长剑直刺阿九而去。

可他忘了,阿九善毒。

一蓬不知何物的粉末向他兜头撒下,辛辣苦涩的粉末呛进口鼻的瞬间,堪堪避护院劈下的刀刃就被十二踢飞了出去,十一手中的长剑震脱了手,身子也如挣线的纸鸢般翻落入角落的枯井。

跌落的碰撞与腹中撕裂的绞痛,较这劲儿似地齐齐发力,一时间十一竟说不出哪一样更痛苦,还未等来落地的新痛楚,他便从这折磨中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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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膛沉闷的鼓动声将十一从回忆中拉回,速的心跳让他喘息艰难,体内翻涌的热更让他烦躁不安,额角的汗珠断线般落下,后颈被汗水煮的细密发痛,大约是坠井时擦在了井壁上。

手脚发软地坐起身,触手摸到的柔软让十一才惊觉自己在床铺之上。一个失了手的死士落在敌人手里,那是抽筋拔骨也不为的,他不敢妄想被抓后还会有如此厚待。

十一环顾了眼屋子,此时应当是天还未明房间里昏沉的紧,他起身打坐尝试用内力探查伤势可内力完全无法凝聚,想到阿九扬出的那蓬毒药,眼神暗了暗又重新收势坐好。

眼下活下来实属不易,可要面对的麻烦又岂止抓他的陈传祖,死士反叛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