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霜,”墨揖山喉中混乱,咳了两声,模糊地道,“我你不”
“爹!”墨沉霜蓦然大喝,已到了忍耐的尽头。墨予霖被吓得大哭起来,墨沉霜伸手将他牵着,而他自己也哭腔明显,道:“时才温先生来,你为何不告诉我!胡守业说的对,温先生是为了我而来!是我、是我害死了他!”
墨揖山摇头,也哽咽起来,道:“不”
“不什么!是你受人所冤还是温先生不曾为我涉险?”墨沉霜犀利地质问,他喉间吞咽了下,随即沉了声像是请求,道:“温先生为我们墨家做到如此地步,你还要隐瞒吗?爹爹!你与胡守业,到底做了什么?”
闷热的狱中泛着湿气,催得人作呕。墨揖山的指尖扒着草堆,指甲缝里都染了血,他看着那点点猩红色,忽然凄惨地笑起来。
他抬起头,却只能看见他儿子模糊的影。他咧着嘴,道:“是爹鬼迷心窍……世道凉薄我是罪有应得,只是连累了你们”他看了眼关着他妻妾女儿的牢房,又看回墨沉霜。
墨予霖的两只小手都是滚烫的,墨沉霜不自觉地抓紧了一点。墨揖山还在说话,只是那话里不带感情,这是一种放弃。他听下去,到最后双耳都很痛,空着的胃里翻腾,几乎要吐出来。
少年嘴唇翕合,那些干裂的地方已经渗出了血,每动一下都被扯得生疼。
他道:“原来是这样。”又苦笑,“原来还是因为我。”
“不,不是,是我”墨揖山爬到了牢门边,跪起了身。他前倾着靠在牢门上,颤抖着伸了手出来,道:“是胡守业害我爹识人不清,沉霜,爹错了”
他身上都是血,从铁栏缝隙中伸出来的手上也是。这噩梦般的场景吓坏了墨予霖,小孩子再此哭起来,只敢紧紧地依偎在墨沉霜身边。
墨揖山悲哀地看着对面,道:“霖儿,霖儿不怕,是爹爹,是”
可是墨予霖埋着脸不看他,哭声不止,人已经躲到了墨沉霜身后。墨揖山的声音滑落,他收回手,又倒回地面。
墨沉霜又喊了声“爹”,但墨揖山只是摇了摇头。
他呢喃着儿子们的名字,匍匐着缩到了墙角。
温绪之清醒时已是两日之后,那支箭穿肩而过,失的血不少,取箭清洗和包扎废了不少功夫,让他几次睁了眼又陷入昏迷。他起身时床边围着不少人,见他没再合眼,都很高兴。
“让开让开,”一人从后面挤过来,对伺候的人挥手,“都忙去,这儿我来!”
温绪之头晕脑胀,被扶着坐起身,见自己身上新衣干净。他看清了来人,惊讶之余想打声招呼,然而一出声就发现喉间沙哑,费力地咳了一阵,才道:“扈大人。”
扈绍陵摆手不受,道:“温先生怎还客气了,还与从前一样嘛,叫我硒骏。”他扶托着温绪之的手臂,拽过枕头,帮助人坐稳了。
然后他起身,对温绪之拱手躬身,是见了上官的礼数。温绪之靠坐着,缓缓露了微笑,脸色还是白得可怕,道:“硒骏的救命之恩,不才”
话没说完,先咳了一阵。扈绍陵立刻扶了人,边上的常随端来了药和蜜水,温绪之先用了,扈绍陵趁着这时候向他说明了种种。
“此处是官驿,”他从温绪之手里接过空碗,“我来压货,今年沙依巴克的鄯善瓜收成不错,但草药的事我还得再和南霄谈谈,都是要给玄疆军的。”
温绪之点头,扈绍陵看他面色平静,试探地道:“那些劫路的被我的人扣下了,温先生想如何处置?”
扈绍陵也是当初追随天鸿帝攻下玄疆驱逐西戎的功臣之一,如今是玄疆的布政使,但对温绪之的态度始终很尊敬。温先生是天鸿帝的师兄和军师,就算离开了京都,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扈绍陵都觉得他的身份在自己之上,所以他自认没有资格询问温绪之为何出现在此处。
但温绪之还是和他记忆中的一样谦和,道:“那些人并不是劫路的。”
扈绍陵专注倾听,温绪之话快不了,因他每说一句伤都在疼。他将墨家药丹一事讲了,到最后扈绍陵不仅皱了眉,眼神也变了。
“这个胡守业,”扈绍陵冷笑,犀利的眸半眯,道,“怕是活腻了。”
温绪之微笑,道:“就是没活腻,才非要取了我的命。”竟还有心思开玩笑的温先生语气轻缓,“我要直接抓人。”
扈绍陵笑起来,道:“这事好办!”
他有这个信心,因为温绪之在正事儿上的手段远和平时露出来的柔和不同,甚至不逊色锦衣卫,这是扈绍陵在玄疆时就领教到的。当年为了给圣上争位铺路,温绪之亲与几省总督和谈,分别与玄疆西戎签订互市。南霄省的总督是最早一批臣服天鸿帝的人,如此算起来,他们都是故交。不管是论私交还是公务,温绪之想从瑶城要兵的事都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