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这里的光亮着。院子门大敞,完全不怕陌生人进去的样子,门口还趴着一条上了年纪的大黄狗,看到她来了叫也不叫,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打了个喷嚏,一副天塌下来也不放心上的懒散模样。

伊丽莎白挑挑眉,对它轻轻嘘了一声,对方完全不予理睬,于是她也笑了笑,好奇地循着光走进这座葡萄园。出乎意料这里非常空旷安静,葡萄树沟壑纵横地排出一条条泥土小道。因为昨天才下过一场大雨的缘故,土地尚未完全干透,看上去湿软软的。而有一个人就站在葡萄树中间,穿着染着泥渍的衬衣,袖子毫不在意地挽到手肘,长裤则大大咧咧地挽在小腿中央,裤脚湿得透彻全是泥巴水渍。他仿佛全然习惯了这幅脏兮兮毫无风度的模样,就这么放任自己踩在一片泥土之中,抬头伸手去细细查看每一颗正在生长的葡萄树,神情认真,目光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就在不远处望着他。

伊丽莎白惊异地睁大眼。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何在尼日斐庄园的舞会上这位看上去体面妥帖的年轻人会如此不在意衣服被酒水弄脏,甚至说出“是我的日常”这种话了。她还从未见过一位绅士有这么“接地气”的一面呢,看上去根本不在乎那些恼人的泥巴和土块,相反他似乎还很乐意去亲近它们。

大概是这一幕太惊奇有趣了,伊丽莎白居然就这么站在一边看了许久,直到隐约听到对方小心翼翼地摸着一根藤苗絮絮叨叨地说出“你看上去真漂亮”、“以后一定很好吃”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话,她终于忍俊不禁,嗤地就笑出声来。

“噢!”对方发现了她的存在,惊讶地眨了眨眼,随即镇定下来,很自然地在两侧擦了擦自己脏兮兮的手指,低咳一声后无奈地笑了。

“很抱歉让您看到我这么……不礼貌的一面。”杰伊·丹尼斯·奥尔丁顿耸了耸肩,“我实在没想到这么晚了这里还会迎来尊贵的访客——嘿约翰有一位小姐来了你也不提醒我一声的吗?!”

门口的大黄狗敷衍地嗷呜了一声,随即又懒洋洋地趴下了,毫无愧疚的意思。

伊丽莎白莞尔一笑。

杰伊尴尬地握了握拳,刚要说些什么,目光落在伊丽莎白淡薄的外衣上,一顿。

“看来您也是睡不着了,才会闲逛到这儿来。”杰伊很善解人意地给她找了台阶下,即便是站在泥地里姿态也十足自然大方,毫无窘迫之意,笑道,“恰巧炉子上煮着一壶热茶,我父亲给我寄来的,貌似是很不错的茶叶,可惜我自小喜欢在山里疯跑,和葡萄打过不少交道,却不是茶里的行家。如果班纳特小姐允许的话,不如就喝上一杯茶再走?也免得我浪费了好东西而不自知。”

这番话说的伊丽莎白即便之前没有多留的打算也欣然同意了,她不像其他人那样因为害怕弄脏自己的裙子而矫揉造作地绕远路进来,她先是试了试,在发觉地里仍然潮湿绵软后,干脆放弃了直接踩着泥巴朝杰伊走去,嫌长裙碍事她甚至把它踢到了一边,蹦蹦跳跳地一路小跑了过来。

杰伊保持微笑这样看着她,在伊丽莎白终于到达目的地来到他身旁后,她得意地朝他举了举满是泥渍的裙摆,大方笑道,“瞧,现在我们是一样的了。”

二人四目相对,在静寂几秒之后,忽然双双笑出了声,笑声里满是毫不拘束的肆意快活。

“我希望班纳特小姐已经找好了足够的借口,”杰伊幽默地调侃道,“在班纳特夫人发现您‘和我一样’的裙子与鞋子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