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重点不对吧?”楚云秀问,“少天你到底点不点歌?”

孙翔的重点瞬间跟着跑偏,头疼地指指荧幕前自我陶醉的人:“赶紧把唐昊拽下来,魔音灌脑,受不了了。再听他嚎我想打人了。”

“你们七期的爱恨情仇内部解决,我不参与。”

“那你还唱不唱啊?”李轩道,“虽然你讲话有点烦,但你唱歌还不错。”

岂止是还不错,在一群五音不全的宅男之间简直鹤立鸡群,有调有节拍,嗓音资质不差,又天生自带粤语优势,往立麦跟前一站遗世独立,几首苦情歌连着唱下来深情得吓死人,一点也不像平常的黄少天,倒是有几分夜雨声烦的冷肃影子。

一代歌神黄少天深藏功与名,竖起手指摇了摇:“不是不唱,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必然会唱。”

李轩的直觉没错,黄少天的确在找谁,在等谁。如果喻文州在这里大概一目了然,可惜他不在,他在思索着海涅与门捷列夫,畅想着歌德和莫奈,从2号线的和平门出口走进隆冬的冷风。

孙翔已经在这儿了,跟刚结束完一首走下来的唐昊互相冷嘲热讽挥霍同期生的情谊;江波涛在和百花的两人说着什么,相谈甚欢,看得出来于锋那小子在春城这几年呆得愈发春风得意。

这都不是重点。

所以,周泽楷呢?

在他们远没有那么熟的时候,他就拥有能一眼把周泽楷从人群里揪出来的能力——这一点已经在选手群里印证过很多次了。彼时他并未考量过这种局面的深意,现在想来大约这就叫做特殊。

一个多月前那个意外的晚上让他们之间关系变得尴尬,昨天喻文州欲言又止的剖析更让他觉得微妙。一次次的冲力让他们被迫远离又不得不更靠近,潮水将巨大的鲸推上岸边,然后搁浅,再也没有回旋余地。

他不需要那么多氧气,他宁愿滞留在海里。

楚云秀把戴妍琦从隔壁叫来,和苏沐橙合唱《仨人》。跑调与否,是不是踩在节拍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群大老爷们扯着粗嗓子鬼哭狼嚎中终于有了清丽温柔的女声,聊天的吃东西的玩骰子的快要打起来的立刻停下来,全场报以热烈掌声,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盖住歌声。

周泽楷就是在这种时候回来的。之所以用了“回来”这个词,是因为他推开门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只有最靠近门边的几人打了个招呼,好像他不久前才刚刚离开。

他从长沙发走向吧台、江波涛在的位置,并没有发现到有谁的目光钉在了自己身上。周泽楷俯身跟江波涛说了什么,后者神情关切拍了拍他胳膊,叮嘱几句后匆匆的来人再一次离开。

而这一次他看到了黄少天。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不再是流动的介质,而是某种将他们困在牢笼里的无色墙壁。黄少天左手搭在沙发靠背,右手的空瓶捏得哗啦作响。他左右的人忙着聊天,谁也没注意到有人在他们面前停下来,和另一个人隔着长桌遥遥对望。

漫长如百年光阴流转,事实上只有短短几秒。此刻目光有了重量,羽毛一样从手心和胸腔里轻扫而过,留下微微的、止不住的痒。

周泽楷什么也没说——他当然不会说什么,勾起一点点弧度,微微笑了下,介于招呼和挑衅之间,更像是心照不宣的博弈;然后他干脆利索切断了相接的眼神,从他面前走过。

那扇装饰过于繁复的隔音大门打开又关上,留下沉沉的闷响,被乐声所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