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楷几乎已经要忘记了这事儿,冷不丁被提及,只觉时隔久远,有些恍惚。叶秋出了国后很少再发朋友圈,他们现在只存在于对方的联系人列表上,却再也不会联系。

他的荒漠也曾有人来过,想要种下一棵树,小心翼翼呵护过,最后还是枯萎而亡。那个人本打算多留下来、再多努力一次,原野还是盛不下海市蜃楼以外的第二人,如烟虽递火,终究没来过没去过。

他守着那朵幻想里的花就够了,地老天荒,百年孤独,他不在乎。

微波炉叮一声响,周泽楷拒绝了两人热情的邀请,在小小空间满溢的香气里热牛奶,靠坐在一旁的流理台上看他俩为熏肠和芝士手速飚如亲征赛场。

有人敲了敲厨房门,居然是保安:“周队长,外面有人找。”

周泽楷站起来。

都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雨,会是谁呢?

☆、第28章 出逃(完结)

他当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却还是头一回知道这儿雨也会下得这么大。那是他在台风天的南方才见过的滂沱,深色苍穹好似漏了个洞,雨水源源不断、毫无顾忌地砸向人间,要吞没一切沸腾的静默与喧嚣。

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也是在这个城市,也这样落着雨。那一天雨势远不如现在暴戾,甚至是温柔的;那一天他离开自己的队伍单溜出来,沿着繁华而陌生的街道向前走,思考着宇宙人间红尘黄泉;那一天他在轮回场馆的后门见到周泽楷。彼时后者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看他的眼神疑惑又戒备,三言两语来来去去,敷衍之下透出丁点试探,又因他没有敌意的接近慢慢放松下来,也递交等同的示好。

后来它偶尔会出现在他的梦境,他看见了更多的、过去没曾发觉的、属于那一个傍晚的周泽楷,因他近乎狎昵的戏弄睁大眼睛——

那里盛着满满的,只有他的影子。

无论是否虚妄,可它从此有了重量。

“那个挂件,我在车上看到他带在身边的那个,是我以前送给你的,还记得吗?从雷克雅未克带回来的小礼物,一大堆,给了朋友,你也挑了一个带回去。一开始我只是觉得眼熟,也许是同款,但后来我想起这事重新翻了一遍,这些小东西都是手工艺品,每个都不一样,你拿走的那个我印象尤其深刻——像鲸又像云,它是唯一的,不会再有第二个。”

“所以,他的挂件,是你送的。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送给他,他一直带在身边了,而且还特别喜欢。阿卓跟我说他微博经常晒它照片,到哪里都有这个小东西入镜。”

“也许你早就不记得了,但他从来没有忘掉。”

来往车辆行人匆匆,向着各自的归属之地奔行。前面是步行区域,他下了车,撑起作用已经不大的伞凭着记忆中路线一个个找寻过去。

他想起过往的种种,想起苏黎世的夏夜街头,想起十一月末的楼梯间,想起年初的电梯,后知后觉明白了所有。

他在这滔天洪水之中比任何人都要慌张,可也比任何人要笃定,心如乱麻,指向的箭头却无比明晰。脆弱的伞骨几乎要在这暴风雨中折断,他挽起袖口和裤脚,淌过灯光倒影蜿蜒的河流,穿越夜色保护下的钢筋森林,穿越城市的心脏地带,为着抵达彼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