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儿子好了,于是便不喊了。只可惜她儿子体弱,每隔一段时间便要生病,于是这凄厉的喊惊声与骂声就在夜与夜之间,竹竿与竹竿之间来回上演。
那时候夏谐还小,听到骂声便走到妈妈chuáng跟前,也不敢碰chuáng上的人,只是轻轻地说:
“妈妈,我好怕。”
于是妈妈便会把他拉进被子,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背。他就这样很安稳地睡去了。
妈妈对他是很好的,为了要养活他吃了很多的苦。夏谐常看见妈妈在房间里对着爸爸的照片流泪。
爸爸只留给他们这一套yīn暗cháo湿的房子,原还有一点积蓄。但是爸爸生病,病菌吃gān净了他的肺,也把这一点积蓄吃gān净了。
妈妈每天要洗很多,很多的东西。东西很杂,有chuáng单,被单,也有衣服,袜子。妈妈就把这些东西搬到天井里洗,东西很高,比妈妈还要高,东西也很臭很脏,洗下来的水滚着油腻的白色泡沫顺着地面的起伏流淌到底楼人家的门前,于是便有一个两个的男人女人气势汹汹地冲出来:“不要以为寡妇就可以占便宜咯,天底下的寡妇多了去了!你欺负阿拉在底楼,心好毒哦!”
于是妈妈便只好把已经很坨的背再往下面压一点:“对不住,对不住。”
夏谐和他妈妈一样,都是寡言的性子。妈妈把他打扮得很gān净,很小的时候,还没有上幼儿园,他就坐在楼梯口的小竹凳上,静静看着满院的孩子在天井里玩耍。
他融不进去。
小孩子们从爸妈那里听来寡妇会带来厄运,而寡妇的儿子带着他那病痨鬼父亲的痨病,碰一碰就会传染,于是遇见他就像遇见了瘟神。年少的孤冷也许注定了他这辈子的孤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