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姐姐消消气。"他扬了扬红糖,"供销社新到的广西货,熬粥最补血气。"话音未落,丁秋楠掀开棉帘子进来,白大褂口袋里揣着听诊器。
"周老弟!"他囫囵咽下红薯,蒲扇般的大手在棉裤上蹭了蹭,"听说你要找铜料?早说啊,前儿刚收着批废电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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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淮民从军挎里掏出包大前门,烟盒在掌心拍得脆响:"王哥神通广大,我这不是来求援了么。"他瞥见磅秤底下压着张调拨单,日期栏盖着红星机械厂的公章。
王胖子突然压低声音:"实不相瞒,这批货有人惦记着。"他肚皮上的肥肉随着说话颤动,"供销社老张头托了关系,保卫科老李也递过话……"
话音未落,收购站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穿中山装的男人推着凤凰牌自行车进来,车把手上还挂着网兜,里头装着两瓶二锅头。
"周采购也在啊。"老张头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三角眼眯成缝,"这批废铜说好给我们供销社的,王科长可别忘了规矩。"
"周采购觉得谁更胜一筹?"丁秋楠不知何时坐到旁边,手里捧着保温杯,枸杞在热水里沉沉浮浮。
"要我说,该请周采购当评委。"王胖子不知从哪冒出来,油亮的脑门上沁着汗珠,"您既给秦姐送过雪花膏,又给娄小姐捎过话梅糖,最是公平不过!"
"都别动!"周淮民摸黑抓住丁秋楠的手腕,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来苏水味,"王胖子,去把配电箱的闸刀推上去!"他另一只手稳稳接住从天而降的幕布绳索——那截粗麻绳正巧缠在吊灯铁架上。
"小周啊,这批钢材走供销社渠道能省下二十个点,你非揪着市价不放……"李主任的搪瓷缸子磕在办公桌上,茉莉花茶的香气混着烟味在逼仄的空间里发酵,"年轻人要懂变通,厂里效益好了,大家都能喝汤。"
周淮民把钢笔往桌上一拍,墨水在红蓝相间的报表上洇开:"李主任,上个月供销社那批次品螺丝害得二车间停工三天,您忘啦?"他抽出压在玻璃板下的质量检测报告,泛黄的纸页上红戳鲜亮,"这批螺纹钢要是再吃回扣,等桥墩子塌了,咱们都得吃花生米!"
办公室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采购科小张探进头:"周哥,保卫科刚截了辆供销社的卡车,说咱们订的钢管全换成生锈的废料了!"
"听说你把李主任的回扣路子断了?"于海棠涂着口红的嘴唇弯成月牙,"他老婆今早堵在厂门口骂街,说你要害她男人坐牢。"
"淮民哥。"她的声音像咬破的糖葫芦,甜里带着酸涩。周淮民感觉后腰被于海棠掐了把,转头正对上新娘似笑非笑的眼睛。
"可秀来啦!"于海棠突然挽住周淮民胳膊,指甲陷进他肌肉里,"正好,让你淮民哥说说他怎么把供销社王主任气进医院的。"妙可秀的脸唰地白了,搪瓷盆咣当砸在地上,红枣桂圆滚了满地。
"今儿怎么早退了?"她侧身让丈夫进门,葱花饼的香气扑面而来。周淮民盯着她眼下的青黑,突然抓住她手腕:"去医院了吗?产检怎么说?"
丁秋楠抽回手,把饼子拍在搪瓷盘里:"大夫说胎位正着呢,倒是你……"她突然从围裙兜里掏出张纸,"采购科要精简人员?你名字怎么在第一批名单上?"
周淮民看着调岗通知单上自己的名字,钢笔字力透纸背。窗外突然传来李主任沙哑的喊声:"小周啊,厂办让你去趟……"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丁秋楠举着擀面杖挡在门前。
"李主任!"她声音尖得能戳破窗户纸,"上月您媳妇来借红糖,可是淮民连夜骑三十里车去买的!这会儿要裁员,您良心让狗吃了?"
周淮民把妻子拉到身后,看着李主任涨成猪肝色的脸:"主任,我抽屉里还有半本账没交给纪委,要不……"他故意停顿,看着对方突然佝偻的背,"您跟厂办说声,我明儿就去供销社报道?"
"咣当"一声,搪瓷缸摔在地上。周淮民抬头,正见于海棠披头散发地冲进来,后头跟着个耷拉着脑袋的男人——宣传科干事杨为民。
"周兄弟!"于海棠一把抓住他胳膊,指甲掐进棉袄里,"你给评评理!这王八蛋跟纺织厂那狐狸精勾勾搭搭大半年,我今儿在电影院门口逮个正着!"
杨为民涨红着脸辩解:"就是普通同事看场电影,你思想咋这么龌龊?"
"普通同事会喂你吃糖炒栗子?"于海棠从军挎包里掏出手帕,抖开几粒沾着口红的栗子壳,"证据都在这儿呢!你当老娘是傻子?"
周淮民刚要开口,后厨帘子又被掀开。李抗战抱着襁褓挤进来,脑门上还沾着胎发:"让让!让让!我家老三饿得直蹬腿!"
"李科长您这添丁进口的喜事,跟我这晦气事儿撞一块了。"于海棠抹着眼泪冷笑,"您家三小子满月酒,我送筐烂鸡蛋!"
李抗战把孩子往周淮民怀里一塞,撸起袖子就往杨为民跟前凑:"小杨啊,当年你追海棠时怎么说的?'海枯石烂不变心',这才几年就烂了?"
杨为民往后缩:"李科长您别听她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