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贴在爸爸胸口,能听见他心跳得像擂鼓。
他的外套蹭得我脸发痒,可那股烧艾草似的暖烘烘的味道让我舍不得挪开——那是他昨晚守夜时在灶膛边烤了半宿的味道。
玉坠还在发烫,这次不是灼痛,倒像有只小虫子顺着锁骨往脖子里钻,痒得我攥住他衣领的小拳头直抖。
"小涵别怕。"爸爸的下巴蹭着我额头,声音轻得像哄睡时哼的调调,可他抱我的手紧得发颤,"爸爸在这儿。"
腐肉味突然浓得呛人,我打了个喷嚏。
奶奶的佛珠"咔嗒"磕在我后颈,她刚才蹲在草窠里拔草,指缝里的泥还没擦,这会儿全蹭在我襁褓上。"都围紧了!"陈老的竹杖重重敲地,声音像敲在冰面上,"光明草的气引来了脏东西,它们不敢近圈,守好阵脚!"
爷爷的剑出鞘时带起一阵风,我瞥见寒光里他鬓角的白发根根竖起。
他往左边挪半步,正好挡住佛店男人发颤的后背——那男人怀里的光明草掉了两株,正哆哆嗦嗦去捡,枯枝划破他手背的声音比山风还响。
赵薇把围巾里的草捆往中间堆,她指甲裂了道缝,血珠渗出来染红了草叶,可她像没知觉似的,只盯着坳口那团摇晃的树影。
"来了!"苏晴尖叫。
我被爸爸转了个方向,正看见坳口的黑影破了树障。
那根本不是什么影子,是团裹着烂布的东西,青灰色皮肤鼓着脓包,烂嘴角滴着黏液,每走一步都要摔一跤,可爬起来又往前扑。
它身后还跟着几个,有的缺了半张脸,有的肠子拖在地上,腐烂的气味直往我鼻子里钻,我胃里翻涌,哇地吐了爸爸一衣襟。
"护好小涵!"爷爷的剑砍中第一个脏东西的脖子,黑血溅在他裤腿上,"奶奶,带她去阵眼!"
奶奶的手突然稳了。
她扯过我的襁褓角擦我嘴角,佛珠串在她腕子上转得呼呼响,每颗珠子都泛着淡金色的光。"老臧家的血脉,哪能让这些腌臜东西碰着。"她低喝一声,抱着我往人圈中心跑——那里堆着半人高的光明草,每一片叶子都在发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爸爸没跟过来。
他脱了外套裹住我,塞进奶奶怀里,自己抄起爷爷的备用剑冲了出去。
我看见他后颈的疤被月光照得发白——那是去年为救我被野狗扑的,当时他抱着我在雨里跑了三里地,血把我小帽子都染红了。
现在那道疤跟着他的动作一抽一抽,像条活过来的蜈蚣。
"符咒!"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可她指尖的黄纸"刷"地烧起来,飘到半空就变成张网,罩住了要往我这儿扑的脏东西。
那些东西撞在网上直冒青烟,发出刺耳的尖叫。
陈锋举着断剑去砍它们的腿,每砍一下就喊苏晴的名字,像在给自己壮胆。
佛店男人突然不抖了,他把怀里剩下的光明草全撒向空中,草叶打着旋儿落下来,沾到脏东西身上就烧起蓝火,"我早说过这草克阴!
你们偏不信!"
陈老站在光明草堆前,竹杖尖挑着张黄符。
他嘴里念的咒我听不懂,可每念一句,光明草就更亮一分,照得大家的脸都泛着青白。
奶奶把我放在草堆上,我立刻被暖烘烘的光裹住了,玉坠突然不挠了,反而沉甸甸的,像块压舱石坠在胸口。
"成了!"陈老的竹杖重重戳进草堆,"引光!"
所有光明草同时炸开银芒。
我赶紧闭眼,可那光还是透过眼皮刺得我发酸,像有人把太阳塞进了坳里。
等我再睁眼,那些脏东西全被烧成了黑灰,风一吹就散得没影了。
爷爷的剑刃在滴血,爸爸正给他包扎手背的伤,血渗过纱布,在月光下红得刺眼。
小主,
"还差最后一步。"陈老抹了把汗,额头的皱纹里全是光,"小涵,过来。"
奶奶抱我过去。
陈老掀开我襁褓,玉坠"当啷"掉在草堆上——原来它一直在发烫,把裹布都焐湿了。
我盯着玉坠上的裂纹,那道缝里正渗出细细的银光,像活物似的往光明草里钻。
"这是......"爸爸的声音哑了。
"玉坠里封着你娘的护命咒。"陈老摸出把铜刀,在我指尖轻轻一刺,"现在要把小涵的血引进去,和光明草的气、你娘的咒合三为一。"
我的眼泪"啪嗒"掉在玉坠上。
血珠渗进裂纹的瞬间,整座山都震了震。
光明草堆突然腾起一人高的火,不是红的,是那种我从未见过的金,亮得连星星都暗了。
风裹着火苗往天上窜,把云都烧出个窟窿。
"糟了。"爷爷突然拽住爸爸的胳膊,他的手冷得像冰,"这火引的不只是阳气......"
我顺着他的目光抬头。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被云遮住了,可坳口的树影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之前那些脏东西,是道更黑的影子,高得能碰到树顶,轮廓像个人,却长着三颗脑袋。
它的眼睛是两个血窟窿,正往下滴着黑血,滴在地上就冒起青烟。
"那是......"苏晴的符咒纸在她手里烧着了,"是......是主使!"
陈老的竹杖"咔"地断成两截。
他盯着那影子,嘴唇直哆嗦:"没想到......没想到它能修到这地步......"
爸爸把我抢过去,用外套裹得严严实实。
他的心跳快得我数不过来,可他的声音稳得像块石头:"奶奶抱小涵往后退,爷爷守左边,陈锋护苏晴,佛店的......"
"我在!"佛店男人从怀里摸出个青铜铃铛,"这是我家传的镇阴铃,能撑半柱香!"
那影子动了。
它迈出第一步时,整座山都晃了晃,光明草堆的火被压得矮了半截。
我贴在爸爸胸口,听见他小声说:"小涵,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抓紧爸爸的衣领......"
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那影子的腥气灌进坳里。
我抬头看爸爸的脸,他眼里的火比光明草还亮,亮得我想起他第一次抱我时说的话:"别怕,爸爸在。"
可这次,那火里多了点别的——像是要把天都烧穿的狠劲。
山脚下传来晨鸡的叫声。
那影子的脚步顿了顿。
而在光明草堆的火里,玉坠突然发出一声清响,裂成了八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