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的桃木棍慢慢垂下来,他盯着佛店夫妇怀里的银铃铛和青铜香炉,又看了看我——我正攥着爸爸衣角,砂袋里的金粉漏出来,在他裤腿上撒了条金线。"你们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他声音沉得像敲老钟,"那东西修了快百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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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店男人抹了把脸上的血,笑了:"我媳妇的命是它偷的,我的良心也是它偷的。
今天要么把它打散,要么我们跟它同归于尽——反正......"他看了眼怀里的小娃娃,"不能再让第二个苏婉的娃受委屈了。"
奶奶突然伸手,把我怀里的砂袋往佛店女人手里塞。
砂袋里的金粉漏在红布上,像撒了把星星:"这是我求了三年的金砂,镇过村口的老井。"她又摸出块玉牌,是我出生时戴的,"小涵的命硬,可你们......"
"奶奶。"爸爸打断她,他的手按在我后颈,体温透过婴儿服渗进来,"晓月说他们可信。"他抬头看向老爷,眼里有我熟悉的固执——上次我高烧不退,他也是这么盯着大夫,"就信他们一次。"
老爷没说话,他盯着佛店夫妇怀里的青铜香炉,又看了看窗外渐淡的墨绿色雾。
老钟"当"地响了一声,是凌晨三点。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跟爸爸的心跳叠在一起。
佛店女人轻轻摇了摇银铃铛,苏婉的小娃娃醒了,"哇"地哭出来。
那哭声像把刀,划破了满屋子的沉水香和腐肉味。
门外突然安静了。
连风都停了。
我窝在爸爸臂弯里,能听见他喉结滚动的轻响。
老爷的话像颗沉进井里的石子,砸得空气都晃了晃。
他原本紧绷的脊背松了些,桃木棍在青砖上敲出半道白印子:"既然如此,我们就暂时相信你们。
但一旦发现有异动——"他抬眼时,眼尾的皱纹里像淬了冰,"我们不会手下留情。"
佛店男人的肩膀抖了抖,怀里的青铜香炉磕在膝盖上,香灰簌簌落进他的血里,混出团暗褐色的痂。
他突然弯腰,额头几乎要碰着地面:"您放心,我媳妇的命是它偷的,我这条贱命早该拿来抵债。"佛店女人没说话,却把苏婉的小娃娃往我这边凑了凑。
那孩子的哭声还带着奶腥气,暖烘烘的,蹭得我脸颊发痒——原来婴儿的眼泪是热的,不像大人掉在我手背上时,总带着股凉丝丝的苦。
爸爸的手掌在我后颈轻轻揉了揉,这是他哄我睡觉的老动作。
可他的掌心全是汗,把我婴儿服的领角都洇湿了:"小涵不怕。"他又说了一遍,声音闷在我发顶,像在说给我听,又像在说给他自己。
我攥着他衣角的手指紧了紧,金砂从指缝漏出来,在他深蓝的裤腿上撒成颗颗星子——那是奶奶塞给佛店女人的镇井金砂,刚才她往我怀里塞砂袋时,指腹刮过我耳垂,烫得我缩了下脖子,现在倒凉下来了。
"韩立、赵薇,你们继续去老宅翻地契。"老爷扯了扯青布衫的领口,露出锁骨处一道月牙形的旧疤,"那东西借佛店香火养魂,根子说不定在臧家老宅的地基里。"我这才注意到墙角还站着两个陌生人:高个子的男人搓着指节,指腹全是墨渍;扎马尾的女人正把罗盘往背包里塞,铜盘边缘磕在包扣上,"当"地响了一声。
他们应了句"明白",就猫着腰从后窗翻了出去——后窗的枣树枝子扫过女人的马尾,落了片叶子在她肩头,绿得发脆。
"其余人跟我去土地庙后的乱葬岗。"老爷抄起桃木棍往门口指,风突然灌进来,卷着佛店女人怀里的银铃铛"叮铃"直响。
苏婉的小娃娃被吓着了,哭声陡然拔高,像根细针扎进我耳膜。
佛店女人慌慌张张拍着棉絮,红布角扫过我鼻尖,带着股晒干的艾草香——原来她刚才说的压惊东西,是真的。
"等、等等。"
这声音不像活人发的。
像片被风卷着的碎纸,飘得忽高忽低,可又清得能数出每个字的棱角。
我猛地抬头,看见门框上倚着道淡灰色的影子——是苏婉。
她的旗袍下摆还滴着水,刚才还缠着的胎发锁此刻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锁片上的"小涵"两个字泛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