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苏良谦在自己的刺史官署里,见着了付不起钱的李旦和照着他自己的吩咐来索要价款的店家。
看见李旦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便觉得心里火大。寻常人敢去赌石的,多半都是对身份或是财力颇有些自信的,最后财物两空,没有几个能忍住了不发狠的。这位八皇子此前当场斩杀了假扮流民的地痞,看着像是个冲动逞强的人,怎么这会儿又忽然温吞起来了?
他原本一直暗中盯着那边的情形,预先也反复叮嘱了店家的人,只要李旦有不愿意付钱的表示,便对他言辞羞辱,尽量惹怒了他。
只要李旦叫自己的人动手,哪怕只是反抗,他便可以向皇帝和天后参奏八皇子仗势扰民。只要天后信了这番话,那么李旦事后再怎么参奏他,都免不了打击报复的嫌疑。事后说起来,这事情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可李旦轻飘飘的一句“孤付不起”,便叫他的一场辛苦谋划,全都白费了。认出皇子身份之后,再有任何不敬的言语,都是以下犯上、藐视皇族。店家自己的戏份演不下去了,只好顺势把人给苏良谦送了来。
苏良谦尴尬地咳嗽一声:“殿下,人家毕竟东西都拿出来了,也磨开了。赌石就是这么个规矩,事后再说开出来的石头不值钱、不肯付说好的价钱,恐怕对殿下的声誉有损。不如这样,殿下随身带着多少,便先付多少,下官用自己的信誉做个担保,余下的替殿下慢慢还上。这样可好?”
李旦仍旧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直笑得人心里发毛:“先不忙说孤这笔账,孤倒是先问问,照孤今天这一天的玩法,这家店铺的进项已经相当可观,算下来,店主应该富可敌国了。这么一个人物,怎么也不请出来让孤见见?洛州受灾,如果能有这样的人先捐些米粮出来,就可以先解了燃眉之急。他的宅邸在哪,若是名讳不方便透露,孤当面去拜访他也未尝不可。”
苏良谦额上冷汗涔涔,这家出售原石的铺子,是他替四郎君打理的,可他平日里也并不出面,只交给几个学徒和仆从照应。
他略想一想,定下心神来:“殿下说笑了,这原石都是商队顺路带来的,并不是每天想有多少就有多少,有时一次凑齐七八块,有时接连几个月什么也没有。再说进项,殿下今天是运气不好,可也有旁人运气极好,开出来的东西质地上佳,可买主拿了整块的玉石回去也没有用,还要把开出来的石料再卖回给他们,这笔支出也是天价。”
李旦侧着头,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像是被他的话说服了,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想不到你身为刺史,对一家寻常店铺的生意往来,也如此熟悉。既然说起来了,孤便再问一声,天价买回的石料,也总得有件东西在,这些东西,存在哪里?”
苏良谦仍旧嘴硬:“店家开门做生意,总不能把东西都一直握在手里,过后再有人看中那些开出来的上好玉石,价格合适便卖掉了,这会儿哪里还见得着?”
李旦斜挑着唇角,看向苏良谦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几分杀意。苏良谦见过他斩杀旁人,被他目光里的凉意震慑,到嘴边的话竟然说不下去了。李旦对自己的随从吩咐:“先把他绑了,然后孤再跟他一笔一笔地理。”
他的随从本就是武官出身的皇城禁卫,应声上前,毫不客气地扭着苏良谦,强迫他跪在李旦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