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蓬松的卷毛脑袋悄悄探进来,圆溜溜的眼睛不好意思地往里打量。
“飞飞?”程开坐了起来,“怎么了,进来说。”
房门缓缓打开,徐飞飞整个人缓慢地往房间里斜,脸上挂着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那个……”
程开:“那个?”
徐飞飞吸了吸鼻子:“我总觉得我床底下有人……”
程开:“啊?”
徐飞飞缩了缩脖子:“我还是好害怕。”
程开:“啊。”
徐飞飞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一步跨到程开卧室里,啪地合拢房门。
“我今天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程开:“……”
过了一会儿,程开瞪大眼睛:“啊?!”
“不行啊?”徐飞飞有点失望,“没关系,那我先回去了。”
程开连鞋都没顾得上穿,赤着脚踩到地板上,一个滑铲拦住了徐飞飞的去路,脱口而出:“可以跟我睡!”
徐飞飞感激地一笑,转头就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和小被窝,屁颠屁颠地窝进了程开柔软安全的大床。
主卧里是宽敞的双人大床,程开把自己的被窝拨开一半,徐飞飞就裹着自己的被子躺到他身边。
“哇塞,好暖乎啊!”
徐飞飞在床上扭了扭,像一条正在蛄蛹的猫猫虫。
“废话。”程开隔着厚被子拍了他一下,“我都给你捂热了。”
徐飞飞嘿嘿一笑:“小程子,今天的床暖得不错。”
程开满头黑线:“哪有皇帝让太监暖床的?”
话才出口就顿住了,程开立刻救急:“草,我不是太监!”
徐飞飞笑得天崩地裂,指着程开狂笑:“哈哈哈哈难怪你叫自己程长|枪呢!”
两人在床上闹了会儿,程开把橘黄色的台灯捻暗了些,但没完全关掉,留个温暖的烛影。
“睡觉了。”程开又隔着被子拍了拍徐飞飞的肚子,“不怕了吧?”“嗯。”徐飞飞裹着被子滚来滚去,“不怕了!”
两个人,两床被子,并排躺好。
房间沉静下去,只剩下安静起伏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飞飞默默地把自己蜷起来,往程开那边拱了一下,然后不动了。
程开感受到这动静,维持着闭眼的姿势:“……”
安静了没一会儿,徐飞飞又把自己蜷起来,海豹似的,又往程开那边挤了一点。
程开没忍住,睁开双眼,正好对上徐飞飞水汪汪的眼睛。
“……”
徐飞飞尴尬地咳了一下:“哈哈,你被我弄醒了吗?”
“……没。”程开说,“一直没睡着。”
“你也没睡着啊!”徐飞飞睁大眼睛,“我也没睡着。”
他接着小声说:“我总觉得背后有东西盯着我。”
程开侧躺着看他,安静地说:“我在呢。”
徐飞飞又往程开那边挪了挪,鼻尖几乎拱到他颈侧,呼吸一下下地挠着皮肤。
“今天那个鬼屋,他们把我关到了一个实验室一样的地方,有个线索需要我躺在手术台上才能看到。我躺了,听到床底下有声音,然后有个满脸流血的骷髅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啊啊啊啊啊!!”
独自一个人经历这种事情还是挺吓人的,即使心里知道是假的。
更别提徐飞飞最害怕这种,这得给他造成多大心理阴影啊?
徐飞飞一怕起来就停不住嘴:“虽然后来npc姐姐对我还挺好的,看我叫得太吓人了,跟我聊天,说她今天成功吓了五个人了,给顾客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飞飞。”
程开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程开撩起自己被窝的一角,喉咙发紧:“要不要进来睡。”
徐飞飞一愣,只犹豫了一秒,就欢快地抛弃了自己的被窝,像虾米一样往程开被窝里钻。
“好啊好啊啊!”
被窝里又热又暖,程开体温炙热,徐飞飞更热,两人就这么贴着,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都没他们温度高。
徐飞飞毫不客气,抬手就把程开拦腰抱住,鼻尖还无意识地在他脸上蹭蹭。
舒服地长叹一声:“踏实了。”
程开轻轻搭着他的手腕,皮肤接触的地方,很热,很滑。
在程开被窝里,徐飞飞几乎是歪头一倒就睡着了。
留下程开一个人备受煎熬。
他像是抱着一只滚烫的烤红薯,甜甜的,香香的,只能看,不能下口。
徐飞飞一夜好梦睡到中午,还是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模模糊糊地去摸手机,结果摸到了一个鼻子。
徐飞飞一下子醒了,看到面前睡着程开,他立刻又安心了。
程开睁开困倦的眼睛:“早……”
“你眼睛底下怎么有黑眼圈啊。”徐飞飞低声喃喃,贴过去想仔细看看,“昨晚没睡好?”
程开皮肤一紧,被窝里的手快速地挡了一下,没让徐飞飞靠他那么近。
“没事。”程开声音有点哑。“你手机在响。”
徐飞飞终于在枕头底下摸到了自己的手机,一看,是他老妈。
“啊,是我妈。”徐飞飞刚探出头,就被初冬冰冷的空气打了回来。
他缩了缩脖子,问程开:“我能就在这儿接电话吗?”
程开点点头。
徐飞飞接起电话,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妈”。
徐飞飞和他妈妈关系好,两人都是话痨,每次都聊不完。
他们娘俩都是大嗓门,徐飞飞睡得又近,大大方方的,他们聊的话便一个字不漏地传进了程开耳朵里。
徐妈妈问他,最近有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徐飞飞说还在找。
徐妈妈又说:“那干脆爸爸妈妈帮你一起看,我们资助你直接买一套好了,留着以后娶老婆。”
“娶老婆?太早了吧。”徐飞飞惊了,“而且万一买的房子以后的老婆不喜欢怎么办?”徐妈妈在那头嗔怪:“哪有不喜欢什么房子的,装修都可以再装啊……”
这段对话传进程开耳朵里,熟悉的窒息感又漫上来淹没了他。
“话说飞飞啊,我前几天看你直播,看到有个女生,长得好可爱嘞,和你聊天了的——叫什么,野野?”徐妈妈笑着问。
徐飞飞点点头:“嗯,是有个叫野野的,怎么啦?”
徐妈妈八卦道:“她是不是约你出去玩呐?”
徐飞飞想了半天:“好像直播的时候提过一嘴——但我们私下没说过。”
“傻呀你!”徐妈妈笑骂,“这还不主动和人家女孩子出去玩玩?到时候买了房子可真的没人跟你一起住了!”
“切!”徐飞飞不服气,“我现在就和最好最好的朋友住在一起呢。”
程开因为这句话心脏一抖。
徐妈妈说:“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现在帮你,但是你跟朋友能住一辈子吗?到时候人家有自己的家庭,你也会有自己的家庭……”
程开因为这句话心脏狠狠地往下一沉。
“好了啦,我知道了妈……”
徐飞飞想不明白,玩完密室逃脱之后,程开明明很开心,为什么现在他看起来又不太开心,甚至比之前更严重了。
具体表现在程开每天加班到很晚,回家和徐飞飞打游戏的时候笑得不是很大声,不畅快,好像总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
程开堵着,徐飞飞也不好受。
不知道为什么,徐飞飞不喜欢程开难过的样子,他希望程开能高兴,喜欢看程开笑的样子,是很干净爽朗的气质。
徐飞飞悄悄推测,程开可能是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
因为新游戏正在紧张的最后调整阶段,还有市场宣传之类的事情要操心。
程开的老游戏也正在参加年度最佳游戏的比赛投票,和第一名票数咬得很紧,不知道能不能在最后关头反超。
徐飞飞很懂事,这种时候他不去过多地烦程开,只能每天尽量把饭做得好吃一点。
有天徐飞飞问程开,是不是在操心游戏得奖的事。
程开犹豫了一下,揉了一下徐飞飞的后脑勺,说了句不相干的“谢谢”。
徐飞飞疑惑地问他谢什么,程开说谢谢他的关心。
徐飞飞人生第一次,觉得有点烦躁。
他觉得程开有事瞒着他,他们之前是无话不谈的,现在这样总觉得隔着层膜,不利落,让徐飞飞有点难受。
奇怪的冲动破土而出,他想要知道程开在为什么烦恼,想要替他排忧解难,也想要知道程开为什么对他说“谢谢”。
徐飞飞甚至跑去问秦方律,问他,程开最近在烦恼什么?
秦方律沉默了很久,慢慢地说:“我可能知道他在烦什么。”
徐飞飞急迫地问:“是什么?”
秦方律反问他:“你最近在找新房子吗?”
徐飞飞回答说:“在啊。”
秦方律接着摇了摇头:“我不能告诉你程开在烦什么。”
和秦方律聊完,徐飞飞觉得心里堵得慌,闷闷的。
这是种让徐飞飞感到陌生的情感,他从未如此想贴近一个人,完完全全地了解一个人,占有他的诉说权,成为他最亲近的那个观众。
幸运的是,烦躁在一个下午被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