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此访友?”掌柜倒着水的铜壶停了一下。
秦鸿风点点头,他见那铜壶中倒出的茶如同白水一般,可怜兮兮地飘着两根茶叶,不知是冲了多少壶。拿来的茶碗还有一处缺了口,便将自己完好的那只与燕宁换了一下。
“那不知寻的是哪家呀?这城里的街坊我都认识,可惜咯,留下来的不多了。别说是像你们二位这般神气的,就是青壮年也寥寥可数。”
“是前御史大夫谢家。”
“前御史大夫?”掌柜的先是困惑地想了想,随即惊恐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这位爷您怕是忘了现在是哪位掌权了吧?这话也敢说,要是被那几个佩刀的听见了,就是抹脖子的罪,得亏你们是在小老儿这儿。”
秦鸿风笑了笑,掏了点银子递给他,“那敢问老板知不知这谢家而今怎么样了?”
掌柜的见了银子眉开眼笑,迅速地藏进袖里,“那御史大夫谢琦湘啊,啧啧,可怜咯。”
老掌柜叹息一声,自顾自挪了个凳子坐下,一副好好说道说道的样子,“这事还要说回十六年前,北狄铁骑入城之时。当时谢大人作为前朝遗孽和一干未逃走也未自缢的大臣,被押送到军队临时落脚的府中。率兵的拓跋将军有意招安他们,可那谢大人一身傲骨,连下跪也不愿意,还慷慨陈词,历数北狄十大罪状,理所当然激怒了那些蛮子,两下就被打碎了膝盖骨,膝盖骨碎了他就趴着,仍不肯面朝将军。将军大怒,就让人把他活剜了。这谢大人也是条硬汉,受凌迟之刑的时候没叫过一声痛,求过一句饶,一直大骂北狄蛮夷土匪,必遭报应,一直活生生剜了1600刀才断气。”
燕宁打了个冷战,脸色煞白,“生生挨了1600刀?这怎么受得住?”
掌柜的看了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话引来如此剧烈的反应,“那刽子手工夫精湛,在前朝的时候就是做这行的,有名的精准,说剜1600刀就是1600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多少刀挖舌,多少刀割下睾丸,都是有讲究的。割到后来,血都流尽了,白骨上只能渗出黄水,那谢大人的一双眼仍然大睁着,是冤屈在身,死不瞑目啊。”
转头,又叹息了一下,“所以说这谢大人是条硬汉。一介文弱书生,却有一身铮铮铁骨,不由得让人不佩服。不过说到这儿,还有桩怪事。”
老掌柜停了停,端了燕宁一口没动过的茶喝了一口,抹了抹嘴,神秘兮兮地冲他们挤挤眼,“谢大人死后,那尸首被吊在城墙上示众,可怜的呀,完全没人形了,人却才死不久,连血滴下来都是热的。风吹日晒了几日,只剩一具白骨,那城墙外却留了抹黑漆漆的血印子,怎么洗都洗不掉。都传说那是因为他怨气不散,还在城墙上徘徊,只要他不走,那印记就不会消失。”
燕宁大睁了眼,回想起入城时看到那抹阴森的污迹,原来就是这位孤直忠臣的遗骸。
老掌柜将茶碗重新注满,慢慢地说:“有这么位活阎王在那城墙上镇守,出入城门,总有些心有戚戚。听说就连拓跋将军这样征战沙场,见惯杀伐的人,亲眼见了谢大人死时的惨象,也连着做了好几夜的噩梦,没过多久就匆匆带兵撤走了,只留了些驻守的人。不过,怪事啊,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燕宁还想往下听,掌柜的却不再多说了,他放下茶碗,说道:“总之,自那之后,这城里就不太平,夜里也就没人出来了。唯一的好处是,那些佩刀的也害怕,除了收钱的时候,其他时间都不来。倒让我们清净许多。”
“不过像小少爷这样矜贵难当的贵人,必能毫发无伤,自有天佑。”临了了,老掌柜还不忘拍拍燕宁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