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烟萝纱窗外桃花开得正好,一簇压着一簇,深红浅粉。这几株桃花刚移栽过来时,无法适应太子宫的高墙深院,花很快就枯萎了,叶子泛黄脱落,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后一年春天到了,也迟迟没有发芽。
宫里照顾花卉的宫役都说这几株树活不了,不如换些好生长的,王后娘娘最喜牡丹,栽些牡丹点缀一下,富丽堂皇,比这几株光秃秃的桃树枝好看多了。燕宁没有同意,就这么让它们占着院子里最好的位置。本以为早枯死了,可等秦鸿风入住了此处,竟渐渐有了生机,开得热烈招摇,艳压了院内百花。
秦鸿风喜欢侍弄些丛草闲花,说他从前在山上时,也有一处小山凹,他种了竹子还开了菜圃,可惜养不活,他没有时间照顾还总有些山兽来捣乱。现下有了这处院子他自然喜不自胜,时常埋首在花圃中,亲自照顾那些娇嫩的小东西。有几次燕宁来时,就看到他蹲在那里浇花,半截衣襟别在腰间,还是有半截晃晃悠悠垂在泥地里,袍子底浸透了泥水,他还浑然不觉。
“听闻那炼丹的方士被判处斩首之刑,临刑前仍凄厉地喊,妖孽惑世,郗国必亡。等一刀砍了头,人头滚落在地,喊声仍不绝,良久才扑倒在地,气绝身亡。”秦鸿风从窗那儿转过眼,瞧着燕宁,“你说那个妖孽说的是谁?”
燕宁一怔,不知道他此话何意,谨慎地回,“这种疯子的胡言乱语,怎么可以当真?”
“那我总听你们说要以仁治国,他也不是有心的,不过忠君之事,为什么要杀了他?”
“无论有心还是无心,他都欺骗了郗王,犯下大错。赐他一刀速死,已经是恩德了。”
秦鸿风低低笑了起来,“你们说的恩德也真是奇怪。杀人,也能算恩德吗?”
燕宁斟酌着,“宫内也有很多刑罚是生不如死的,与其活着受尽折磨,倒不如死了还能寄托于下一世。”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燕宁迟疑着想了一下,“不是。只要有一线生还的机会,我还是想活下去。毕竟下一世会成为什么人、做哪些事都不知道,那些求神拜佛投个好胎的话都是空中楼阁,谁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来生,总归没有眼前的人事来得实在。”
他顿了顿,“更何况就算真有来生,我也不再是我了,没了记忆、换了皮囊、有了其他骨肉牵挂,前一世未了的夙愿、未偿的恩情,都只能沦为遗憾,我一定十分不甘。”
秦鸿风闻言抬起了眼,形状姣好的凤目内藏了笑意,“世人都想求长生,畏惧死亡,故而生执念,才会深信鬼神之说。你也这样执着,很容易被人骗的。”
燕宁有些摸不透他话里的意思,“世人虔诚礼拜,难道不好吗?”
“凡人烧香叩头,供奉祷告,的确至诚至善,但你觉得有多少神仙会去听?会去看呢?从高高的天上往下看,凡人碌碌如蚁,从千万年的漫长年岁来看,王朝更迭稀疏平常,生老病死、爱恨别离都是过眼云烟。”
秦鸿风执着酒杯,从塌下下来,走到燕宁身旁,微弯下身子,凑近到他耳侧,垂落的发丝触碰到脸颊,“殿下,与其信仙佛,倒不如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