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等刘方睡熟了,哑巴从床上爬起来。
他走到院子里,打了桶水,细细擦去脸上的污渍,然后低头瞧着水面,水里头映出一轮洁白的月亮和一张极好看的脸。
小哑巴面无表情摸了摸这张脸,从怀里掏出一把刀,虚虚地在面上比划了几下,似乎在衡量在何处下手比较好。
眉骨下拉划到嘴角,或者从左到右划个对称,小哑巴扯扯嘴角,皱眉瞪眼做出怪相,感觉都挺吓人的。
可最后,他还是没狠下心。倒不是怕疼,只是他突然想到,那人从前喜欢自己,也不过就是因为这张脸,若脸也没了,他再见到那人,该如何自处?他岂不是一无是处?他虽然讨厌这张皮相,却也仰仗着这张皮相,滚滚红尘都沦于色相,怎么说舍就能舍掉呢?
哑巴就这么举着刀在院子里站了许久。
在鸡鸣之前,他回屋简单收拾了东西,便离开了。
离开容易,只是一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在被刘方捡到之前,他已经去过很多地方了,浮玉山顶他没看到尸体,就总抱着一个奢望,后几年他一直在人间四处找寻,出关去过塞外也渡船下过江南,爬上过雪山,西行去过岭南,五湖四海他走了个遍,越走越想天地真大,处处风景都不同,被困在原地的人,未免可惜。
日头尚早,路上没什么人,他离开小镇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经过一片池塘,看到一对对野鸭,经过一片树林,看到缠绕的连理枝,似乎都与他作对。
后来他想,既然燕宁要一路南下,剿灭青莲教余孽,那他便走相反的路,才不会和他们撞上。
于是他雇了小舟沿着河道北上,夜里煮酒听风,醉卧看潮,真的别有乐趣。
下了船,他宿在一处旅店里。半夜的时候又被噩梦吓醒了,肩头沉甸甸的,好像搭了什么东西。转过头,一只皮毛烧焦了大半的狐狸就蹲在他身边舔着爪子。
他与它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哑巴开了口,许久没用过嗓子,声音嘶哑地很,“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