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马上回复,因为我总觉得这种平静之后有一些不可掌控的部分存在。果然,他紧接着就说:“我可以帮你上药,但是今晚我想睡在卧室里,苏伊。我不会逃走的。”
他在试图和我谈条件呢,我得好好想一想——我觉得这个要求没有太过分,人如果睡在浴缸里,会觉得很不舒服的。所以我同意了,去拿来了双氧水、碘酒和棉签,交到他手上。西里安处理伤口的动作还是那样谨慎而笨拙,在这个短暂沉默的过程中,我感觉到一种近乎温情的东西在流淌。
“好了。”他说。把东西一样一样收好,交给我,看起来平静而温顺,抬起来直视着我的眼睛提醒我:该轮到我兑现诺言了。我看着他身后的窗户、窗户外面深灰色的天空,一时间被突如其来的惶恐击溃了。
我夺门而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尽管已经把门窗都锁上了,可是我还是觉得他会逃走。我意识到我没办法答应他的要求,至少今天不行。我回到浴室里,在西里安面前失声痛哭,毫无逻辑地说着我多么舍不得他,如果连他也抛弃我,我就只能去死了;我说了那么多,他却只听懂我的言而无信。后来我给他做了晚饭,他直接了当地告诉我,只要我在这里,他就不会吃一口东西。
听了这话,我的内心里有一部分暴跳如雷,想把这一整盘热腾腾的面扣在他的脸上;然而又有另一部分的我是那么地诚惶诚恐,西里安生气了,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想了很久,我把盘子轻轻放在他跟前,告诉他我今天就先走了。出门之前,我又想起来晚上可能降温,于是折回去给他送了一条毯子。
“我把安迪带走了。”我说。
“……你要带去哪里?”
“医院,”我说,“我会告诉医生你今天病了。”
那一瞬间,西里安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绝望的神色,好像猛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我真不愿意看到他这样,那种深切的哀伤总是提醒我,是我的嫉妒毁了我们的关系,是我背叛了他。我不知道该怎样应对,最后匆匆逃走了。
我回到家,时间已经很晚,钥匙插进锁孔,怎么也开不了门,我反复地拧着钥匙,把门板摇得微微颤动,这时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布彻尔抱着胳膊站在门口,说:“苏伊。”
我尴尬地把钥匙拔出来,收进口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来由地觉得他今晚等了我很久,一直等到这个时候。“啊,今天……”我说,然后没有了下文。此刻我心烦意乱,甚至编不出一个蹩脚的借口。
布彻尔等了一会儿,一侧身让开了位置,自己上楼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叫住他,他脚步一顿,扶着栏杆,从上面看下来。
“呃,”我说,其实我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学校好吗?”
“……爸爸。”
他说,声音听起来有点疲倦,“明天是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