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压低声音哄他:“好不好?来嘛,过来我这儿,买泡芙给你吃,买两盒行不行?”
“……”
“不行那就三盒?四盒,不能再多了…”
他忽然噗嗤一笑,这才用浓重的鼻音答应:“唔…”
我一直有种拐小孩很easy的错觉,这种错觉来自段明风,我用泡芙拐他百试百灵,直到有一天他说他早就吃腻了泡芙。
我把他拐到我家来,才知道原来他和王丝甜常常闹别扭,且两人年岁见长,矛盾也越来越大,段明风因为比王丝甜大四岁,又是男孩儿,在风俗道德上作为哥哥必须让着妹妹、作为男性必须让着女性,有理也变没理,我都能想象到王守中会如何和稀泥。
段明风和王丝甜的兄妹矛盾久而久之发展成他和王守中之间的父子僵局,段明风的委屈和怨恨日益滋长,埋在心里不断发酵着,他从不将心事说给别人听,唯一发泄的途径只有他带锁的日记本,而我作为局外人能做的只有多疼爱他,他在我家一直住着,几乎成了我爸妈第二个儿子。
高考结束后段明风也很快迎来了期末考试,我爸妈陪着爷爷出差去北京了,段明风和王守中怄气不联系,便来央求我参加他的家长会,我正聚精会神玩dota,他趴在我背上捣乱,撒娇卖乖挠痒痒,导致我游戏失败,我把他掀翻在床上,他灵活得像只猫,转眼又爬起来抢走我的耳机,揪我耳朵大声嚷嚷:“参加家长会——赵易岚——听到请回答——”
他真是越来越皮了,偏偏我一板起脸,他就会装可怜抹假眼泪说我欺负他,有时候我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段明风在学校是年级第一的优等生,我倍儿有面子,坐在座位上听老师报排名,全程一脸嘚瑟的接受着周围父母投来艳羡的目光,仿佛段明风是我儿子。
散会后,班主任却喊住了我,询问段明风的父母为什么没来?
我笑得满面红光:“我是他亲哥,老师有什么事跟我讲就行。”我还以为他在会上没夸够,私下再来夸一遍,结果老师把我拉去办公室郑重其事的聊了半小时,段明风在学校几乎不和人说话,他拒绝当班干部,排斥和同学们说话,内向到不合群的地步,跟在我面前时判若两人。
第17章
我和班主任聊完后大约晚上七点半,坐在地铁上一路苦思冥想,段明风才初一,怎么小小年纪会有两幅面孔?我在初一的时候是个什么样?整天想着和男同学打篮球,和女同学耍贫嘴,闲得无聊就打打游戏谈谈恋爱,只要成绩达到爸妈的要求,课余时间任我安排,根本没有糟心事儿值得我忧郁。
我表弟才十二,用我妈的话说就是:“人还没豆丁大。”正值“少年不识愁滋味”的青春期,怎么就社交障碍了呢?我抓耳挠腮,觉得首要原因还是心里太压抑,家庭环境一团糟,常年处于委屈难过嘤嘤嘤状态,学习环境…我忽然一阵心疼,在高手如林的南外保持着年级第一的排名,多么变态。
爸妈不在家,我走出地铁站打电话喊段明风下楼找个馆子吃饭。
盛夏的傍晚,太阳缓缓沉入地平线,漫天绚烂的红霞像打翻的凤仙花汁,逐渐氧化发黑。
我在小区的非机动车铁门外等他,光线幽微,这时间回家的人很多,路灯亮了,段明风身形矮小,在涌动的人群里像棵小萝卜,他低着头躲避着和路人的身体接触,我扬声喊他:“段——明——风——”,他茫然的抬起头找声源。
当段明风眉开眼笑的大步向我奔来,我下意识张开手臂,也许他本不想扑进我怀里,是我的姿势怂恿了他,他重重的撞上来拥抱我,在我连连后退的哀嚎里笑得狡黠又惬意,小朋友就应该是这样的,恃宠而骄,无拘无束。
段明风下巴磕在我胸口,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蛋白白嫩嫩,我假装嫌弃的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颊:“走吧。”
段明风仰着头,唇红齿白:“哥,我们吃什么呀?”
我搭住他肩膀,财大气粗:“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段明风酷爱兰州拉面…的汤,每次面条吃两口,汤喝光,我吃完碗里的面条,翻个白眼和他换碗,他把我碗里的汤也喝光,打个嗝:“我吃饱了。”
“你这是喝饱的,”我无奈:“撒泡尿就没了,家里没吃的,晚上你饿了怎么办?”
段明风舔舔嘴巴:“我们不买泡芙吗?”
“……买。”
他一回家就去写作业,我偷偷靠在书房门口看他,他心无旁骛,泡芙就搁在眼前,竟然一口也不吃,我敲敲门,他背对着我猛然合上本子,我放慢脚步等他收拾好,不经意瞄了一眼,原来在写日记,本子上带密码锁的。
“哥…?”他手压在日记本上,锁扣轻微的“咔哒”一声锁上了。
“我要跟你聊聊,”我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家长会的事。”
段明风压根没把我当家长,随意的靠在椅子上:“奥,老师讲什么了?”
我欲擒故纵,先打哈哈:“夸你成绩好,发了三好学生奖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