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诸念寂灭

明月入君怀 一度君华 5190 字 2022-08-26

顼婳轻笑,纠正道:“话说得很对,但是‘死翘翘’这个词用得不好。”

“啊?”小恶魔一愣,说:“那……一命呜呼?”

“去!”顼婳一脚过去,他兔子一样蹿起来,笑成一团。痴却显然还在纠结刚才的问题:“傀首是否先行联络念和嗔?”

顼婳轻笑道:“不必。痴。”痴抬头看她,她眸光闪动,辉耀星辰:“太史长令并不知道,画城到底是谁的画城。”

她就这么,带着痴和小恶魔直接进入九殛天网。魔族当然得到传报,赢墀几乎立刻带人赶来。但是魔族小喽罗挡不住她。在赢墀赶来之前,她一步一阵,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直达画城。

神佛莫问,挡我者死!

小恶魔坐在痴肩头,满眼都只有这个女人:“师尊,你真是好帅,好厉害!!”

顼婳轻声一笑,当然啊,上次天衢子与典春衣一战,受益最大的恐怕就是她了。天衢子……这样的时刻,居然想起他。

她屏除杂念,画城就在眼前,仿佛有所感应,天空风起云涌。

城下的神木不朽已经参天,翠色笼罩了半个画城,香浸万里。

顼婳就这么带着懒懒笑意,高声道:“守城何人?速报太史长令,就说傀首归来,令他亲自出城迎接。”

没有人敢说话,片刻之后,太史长令匆匆而至,只站在城头一看,他立刻面色铁青。这个人,真是狂妄一如往昔!

明知九渊不怀好意,她仍藏身融天山。明知魔族四下设伏,她仍大摇大摆穿越九殛天网。明知画城有变,她还是公然归来。

她似乎生来不知低调为何物。

太史长令怒道:“画城傀首,已于十八年前战死殉城。尔是何人,竟敢冒充魔傀至尊?”

顼婳摸摸小恶魔的头,问:“听见没有,这才是正确的说法。”

小恶魔说:“他好像不打算让我们进去。”

顼婳说:“他在等魔尊来收拾我们。”

小恶魔歪了歪头,问:“那怎么办?师尊杀了那么多人,魔尊说不定会来得很快。”

痴阴沉道:“傀首出事后,太史长令将不朽神木的法阵与他的法宝空喉相连。他若不下令,只怕念和嗔也无法打开神木不朽,放我们入城。”

顼婳说:“是阿,可若不是如此,又怎么足够轰动呢?”

念和嗔可不像痴这样单纯,他们几乎是立刻就向族人散播了傀首回城的消息。立刻有无数族人赶往画城城门。

可赢墀还没有到。太史长令脸色阴沉,说:“你说你是傀首,有何凭证?仅有相似的容貌,就敢前来冒名顶替?你是魔族还是九渊仙宗派来的奸细?”

顼婳笑着道:“大祭司未得傀神开悟,自然无法识吾。不过画城与傀神血脉相通,它想必认得本座。”

太史长令一怔,什么?他冷笑:“画城砖瓦之地,焉能识你真假?”

顼婳说:“大祭司只识栽桑务农,对魔傀力量,知之甚少。本座身为傀首,倒是怪责不得。不过今日,且让大祭司见识一二,也算作本座回归之礼。”

说罢,她缓步行往画城城门。太史长令屏住呼吸。

青砖大道上,她白衣黑发,闲庭信步。与不朽神木相连的法阵空喉明明就在他身上,并未允许此人进入。但是她却轻易地穿过了法阵,画城震动,城门自开。

魔傀震惊,半晌之后,有人跪下高呼:“傀首圣安!”

声浪如潮,漫漫传扬。太史长令突然反应过来:“你撒谎!什么傀神认可!你本就是阵修,而画城法阵是你所布,你留有漏洞,要破阵入城当然轻而易举!!”

顼婳嘴角轻扬,太史长令身边,念君长发风扬,风华绝代。闻言他朗声道:“如此说来,大祭司也已经认出城下正是傀首?真是可喜可贺。”

太史长令顿时语塞,虽气得发抖,却无法言语。

此时,赢墀却被人拖住了——九渊仙宗阴阳院突然带着大批弟子聚集于天魔圣域之外。赢墀猜不透其用意,自然不敢擅离。只命鬼夜来追击顼婳。

鬼夜来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顼婳入城而去。

他站在画城之下,目露沉思之色——这个人的修为,又进步了太多。他看看翠色滴流、暗香盈盈的不朽神木,只觉得难以理解。法城法阵上竟然留有空门,而她直到此时,方拿出来戏耍太史长令。

可是画城法阵,十八年以来,魔族阵修研究了何止百遍?她究竟是在哪里留了空门,以至这么多阵修,耗时十八年无一人看出?

五百年修为的纯血魔傀,强大得有些逆天了。

而天魔圣域之外,天衢子带着座下内门弟子出来实践。说是实践,却没什么课程。他们只是在这里待了一阵,最后实在无聊,还烤了会儿肉。

然后就离开了。

赢墀:“……”你他妈吃饱撑的,搁这儿玩犊子呢!

天衢子自神魔之息中,看见那个人举步入城。青灰色的城楼下,她从容而行,衣袂翩翩。正是披罗衣之璀粲,珥瑶碧之华琚。

他又想起融天山的十方世界,在十八岁那一年,他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还悦眼中所见、恋心中所念。于是逼迫阴阳同现、日月相逢,造就了一个不伦不类的世界。

可那画中仙不愿驻留人间,如虚实不能两全。于是追视凝望的人,注定幻梦成空,诸念寂灭。

第三十章:诸念寂灭

顼婳上了一天课,净无泥给了她好几杯灵饮,也没能救回她的精神状态。而更可怕的是,就在她接灵饮的时候,净无泥不期然看见她腕上爱痕——作为一个跟道侣十分恩爱的过来人,他虽然严肃保守,可也是见多识广。

不对啊,听说昨夜痴君过来了,难道他二人……噫……

不过知道画城的规矩,净无泥倒是也没太吃惊。

下午的实践课,顼婳布置了任务,却没参加。但有净无泥在,她确实也没必要留守。她终于还是去了客苑。

奚云清见她进来,心里极为诧异——连衡就这么放她进来了?

可连衡还真是一声没吭,就这么默默地放她进了客苑。

顼婳见到她手中托盘里还残留丹药,倒是微笑着施礼道:“云清小友辛苦了。”

奚云清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其实顼婳不是一个会轻易惹人忌恨的人。相反她待谁都随和客气,身为女神级别的人物,却并不高冷。

她虽比奚云清大不了多少,但玄门大多以修为区分实力。她叫云清一声小友,还真是恰当。

只是顼婳其实没想那么多——毕竟把人家师尊都给睡了,和人家徒弟平辈论交,恐怕不太妥当。

奚云清自然未觉其中关窍,赶紧回礼:“傀首客气了,痴君乃九渊贵客,家师严令好生照看,我等自应尽心……自应尽心。”后面一句有点心虚。

顼婳听出来了,面上却也仍然含笑:“有劳。”

说完,径自入内。奚云清颇为怀疑——客苑的法阵别是坏了吧?需要找阵宗的人来看看吗?

房间里,药味甚重。顼婳皱了皱眉头——昨日初见时,痴的伤处已经收口,为何此时又有淡淡腥气?

她走到床前,痴已经起身,单膝半跪于地:“痴见过傀首。”

顼婳伸手把他扶起来,见他衣衫渗血,不由问:“这是怎么了?”

痴一个大男人,总不好学着小孩子告状,只是道:“一点小伤罢了。不敢劳傀首挂心。”

顼婳知他性子倔强,也不多说,扶他到床上,手心相抵,自以灵力为他疗伤。

痴任由她的灵气在自己体内游走,冲开那些滞涩的经脉。他外伤虽然沉重,倒是无甚内伤。顼婳放了心,问:“画城情势如何?”

痴道:“回傀首,自十八年前,傀首……走后,画城有灵脉加持,法阵守护,倒是没有大的战事。但是……如今无论玄门还是魔族,贩卖魔傀成风。族人被分作三六九等,明码标价,大祭司却束手无策。不少人都心怀不满,日夜期盼您重回画城。”

顼婳说:“意料之中。本座离城十八年,这老头真是毫无惊喜啊。”

痴问:“不知傀首如今功体恢复如何?几时能返回画城?”

顼婳说:“随时可以动身。只是……”只是如今跟天衢子这边,水浑成这样,若是自己执意离开,他是挽留还是如何?

老匹夫实力不弱,他若是强留,又当如何应对?

见她犹豫,痴问:“傀首可是担心九渊不肯放人?”

顼婳说:“九渊若真是如此,又当如何?”

痴握紧手中刀:“痴定护傀首,杀下融天山。”

顼婳脑壳痛:“痴,你出门的时候能不能带二两脑花!!九渊若是不肯,九脉掌院,你能敌得过谁?”

痴慨然道:“痴当拼死一战!”

算了,你还是好好养伤吧。顼婳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真是白长了这么英俊的皮囊。

然而她刚一摸头,外面就有人进来——天衢子。彼时她跟痴同坐在榻上,而她正伸手抚摸痴的头。

天衢子立刻就由春江水暖的温和掌院变成了硬梆梆的奚老匹夫。他沉声道:“傀首身在阴阳院,却未得主人允许,擅自行走,恐怕不是为客之道。”

什么意思?顼婳莫名其妙——二人现在就算不是至交好友,也当得起亲密二字了吧?他这是发了什么疯?

她起身下榻,说:“痴乃魔傀四君之一,他有伤在身,我前来看望,有何不妥?”

天衢子说:“同坐一榻探望?傀首与下属当真是亲密无间。”

痴一脸莫名其妙。这个奚掌院,先是没头没脑地将他胖揍了一顿,如今又过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一时之间,搞不清顼婳在阴阳院的处境。

正不明状况,却听顼婳说:“画城规矩,想必不能入奚掌院法眼。但奚掌院未免也反应过度了。”

天衢子怒道:“画城规矩,便是傀首与四君相处时,需要同榻爱抚吗?!”身在客苑尚且如此,若是在画城,岂非更加“坦荡”?他越脑补,越是怒火中烧。

所以我到底是哪里爱抚了啊?!顼婳不想当着痴同他争吵,毕竟大家都有头有脸的……像什么样子。她出了客苑,天衢子自然也跟出来。

顼婳说:“奚玄舟。”

她直呼其名,天衢子顿时止住脚步。顼婳说:“如果我不回画城,想必便能事事称你心意。”天衢子心中一寒,果然她接着道:“奚掌院要留我在融天山吗?”

留她在融天山。当然想啊,想到心里肝里肺里都穿了孔,难怪用情至深的人,都容易偏执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