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才有了章大夫出门找人这一幕。
柴筝刚在地上滚过一圈,锦绣般的娃娃沾了泥跟土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当她一蹦一跳来到床边时,阮临霜彻底的怔住了。
眼前人死后的十余年里,阮临霜便将自己属于柴筝的那一部分,包括记忆与温柔全部割舍,曾有人说,她终日就像个停在雪山顶的苍鹰,既不可亲近,又像是打算随时坠下山崖,将胸膛与翅膀都摔碎在岩石上。
她不得不这样,死去的人无论有多想多念,也只是眼睁睁见她化为尘土,她招摇艳烈的柴筝死了,再也回不来见不到了……
阮临霜的心中只要有一点点这样的想法,就似有细碎的山风在她血脉中流淌,千刀万剐般的疼。
她对柴筝向来是求不得也放不下,每当她做好了靠近的准备,柴筝就像被人踩到了尾巴,要么急匆匆告辞,要么就是迎面丢来一句,“阮大人,阮大人……您站那儿就好,别靠近了。”
此情酿在心中成了执念,阮临霜爱柴筝,爱她高束的马尾,爱她红色的长裙,爱她装糊涂时的眨眼,爱她……重逾生命。
而此时,柴筝带着一身的狼狈,就这么忽然撞进阮临霜的眼里,四岁的孩子从胸口开始酸疼,这种酸疼毫无预兆的流出了眼眶,阮临霜忙不迭地用手去擦,生怕眼泪模糊了柴筝的身影,再一眨眼人又不见了。
“手多脏呀,”柴筝踮起脚,从铜盆边上将毛巾扯下来递给阮临霜,“用这个。”
阮临霜几乎是下意识的接过,毛巾松软干净,还带着点药堂里独有的苦涩味,柴筝怀疑阮临霜的脑子被烧坏了,于是亲力亲为,捞起毛巾一个角,蹭上去给阮临霜擦眼泪。
“不哭了不哭了,”柴筝的声音糯糯的,“人死不能复生嘛。”
柴筝说得这个“人死”是指老爷子,阮临霜理解的这个“人死”是指柴筝,因此不经意间,柴筝又往阮临霜的心上插了一刀。
“这大概是个美梦吧。”阮临霜苦笑着想,“我记得这一年刚刚认识柴筝,她才……两岁吧,能说得字眼并不多,但是话特别密,软乎乎的,还不像以后那个铁骨铮铮的少将军。”
下一秒,柴筝擦眼泪的手一重,差点将阮临霜抠瞎,要不是阮临霜早就习惯了隐忍,这会儿大概能惨叫出来。
“……”这梦太憨了,阮临霜怀疑不是美梦。
她跟柴筝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后者认定自己做错了事,拉着毛巾往后爬了两步,异常委屈地缩到角落中。
“你可以让我捏捏吗?”过了好一会儿,阮临霜才提起了勇气,她有些紧张,眼睛撇下来,盯着衣服上一块暗红色的斑点。
柴筝是恨不得她的小阮能多说两句话,因此敞开怀抱,笑得脸都皱了起来,“捏,全身上下,你随便捏!”
她两这会儿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都没察觉对方有什么不对劲。
柴筝的身上虽然很脏,但门前有很长的屋檐,所以沾上的都是干灰,掸一掸能去个四五成,她将自己往阮临霜手里一塞,眨巴着大眼睛叮嘱,“从腮帮子开始,我腮帮子有肉。”
嫩得能掐出水来,还有一股淡淡的奶香与草药味……柴筝刚喝下去小半碗药汤,药汤里加了不少甘草,虽然不好喝,终归砸吧砸吧,能回一点甜。
阮临霜掐着柴筝的腮帮子,直到上头出现了清浅的红痕,她又憋不住往下掉眼泪——
她的柴筝,是温暖的,鲜活的。
她的柴筝才两岁,还没有死。
===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