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临霜这一问,便将阮玉璋问了个哑口无言,若皇位继承不讲求血缘,不讲求名正言顺,那赵琳琅确实是个更好的选择,赵谦……他擅长玩弄帝王权术,但这并不代表赵谦会是个了不起的皇帝。
阮玉璋甚至很久之前就反思过,赵谦是不是比起治理天下,其实更喜欢与群臣斗智斗勇,当全天下人皆不如他时,赵谦才能感到满足。
沉默良久,阮玉璋忽然问出一个问题,“为此你准备多久了?”
“至今十二年。”阮临霜怕吓着她爹,没敢开口就说二十多年。
“……赵谦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从四岁开始你就想……”阮玉璋停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字,“造反。”
“我跟柴筝被绑架的那一天,我曾亲眼看见赵谦杀人,一位艄公,无辜之人。这位艄公从来没有见过赵谦,也不会对赵谦产生任何影响,可能只是田埂上走过碰了一面,他就被杀了。”阮临霜叹了口气,“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在我们的陛下眼里,人命不过草芥,今日只是路上一位行人,他日会是谁?”
阮玉璋没再开口,他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儿——阮临霜单薄的身体里似乎能容万顷波涛,看起来不动声色,其实当中辽阔深远,捉摸不透。
才短短六年而已,阮玉璋突兀地叹了口气,想起来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爹,我不强求您今天就给我一个答案,但也不能拖地太久,”阮临霜的表情放松下来,甚至还轻微笑了笑,“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说完,她欠身又道,“女儿暂且告辞,不耽搁爹爹做决定。”
方才还咄咄逼人,这会儿又重新乖巧起来,阮玉璋目送着她出去,这才发现手边的茶还是温热的……阮临霜算好了能进口的时间。
柴与阮家的几位长辈是阮临霜最没把握的部分,他们并未见过赵谦株连三族时的嘴脸,更没见过多年后天下江山残破凋零的悲剧,他们狠不下心来背叛赵谦,至少单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不能也不肯背叛赵谦。
然而为将者,最怕疆土分崩离析;为臣者,畏惧百姓四下飘零,赵谦不只是一个人,更是这江山中的支柱,若被蛀虫啃咬,遭风雨侵蚀,腐朽不堪摇摇欲坠许多年,早已改了初心,那这支柱就不该留着。
阮临霜了解自己的父亲,所以开口并非以性命相要挟,她知道阮玉璋会想明白的,若她爹是个从头到脚糊涂的人,这朝堂早就大乱了,哪还等得到现在。
房间门是关上的,但阮临霜出去时夹在门缝中的一根头发却不见了,空气中隐约浮动着草药与山楂的味道,阮临霜眉眼稍弯,推开门的同时说了声,“我回来了。”
柴筝好久没有听到阮临霜的声音,刚刚还坐在书桌上晃腿,门口刚有点动静她就扑了上去,等阮临霜露面时,柴筝一把搂住脖子直接在阮临霜的颈间蹭了蹭。
“……”夭夭一瞬间觉得她两就像表达亲昵的猫。
阮临霜伸手在柴筝背上拍了拍,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是夭夭吵着要来,”柴筝还是同她靠得很近,过一会儿又道,“我在外面绕了大半个时辰才找到破绽……你放心,没让人发现。”
柴筝这装可怜的功夫越发精湛,连夭夭都差点没听出这句话里面的破绽,可惜小巫衡旁观者清,就是知道柴筝这句话里有艺术加工的成分。
“我可是在校武场见识过你的身手,”阮临霜亲了亲柴筝的头顶,“你现在若想绕开我家门口的那些耳目,不过举手之劳,我自然放心。
“……”柴筝好不容易装次乖巧,还被当面戳穿,她嘀咕一声,“你也别那么放心。”
说完,柴筝又觉得不甘心,露出虎牙在阮临霜的唇边磨了会儿,最终却没舍得咬,只是轻微吻了吻,羽毛拂过一般,令人痒痒的。
阮临霜像是没有察觉到柴筝这些小动作,她抬起眼睛,打量了夭夭一番,见小巫衡的眼角还红红的,应当是哭过,便问,“怎么了?”
“路上风沙大,被吹得。”夭夭连鼻音都很重,可偏偏嘴上要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