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家家户户都是关起门过年的,人与人之间的心似乎隔了一堵墙,邻居之间,哪怕是隔一幢楼,甚至只是对面门的,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也不足为奇。城市人似乎每时每刻都保持着与生俱来的警惕,不轻易让别人走入他的家门,凡是家庭以外的陌生人都有可能被他们列入小偷或抢劫的嫌疑对象,所以,出入大门紧锁,阳台不是铁丝网就是不锈钢护栏,将整间屋装备成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过着与草木皆兵的生活。

城市人的物质富裕了,人情却淡薄了。农村人固然贫穷,但人情依然浓厚。城市的冷漠和农村的纯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怜我的妈妈,新春佳节也只能一个人在家里孤独地度过。我和小菲在年初一天刚亮就起床开铺迎接蜂拥而来的游客,忙得连饭也吃不上,大年初一,本来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在家里围着一张台吃饭才对,结果,我们却吃了二桶康师付泡面度过了新年的第一天。

我们要忙到深夜才能归家,事实上,妈妈的春节是一个人的春节,甚至,她在城市的春节比在乡下的春节更孤单,在乡下,至少还有热情好客的邻居陪伴,一起吃饭,一起聊天,当我和小菲回到家的时候,妈妈已经睡着了。

妈妈在乡下习惯了早睡早起,晚上十点左右就要睡觉,早上六点就起床。年初一的晚上,我们忙到十一点回到家,看着熟睡的妈妈,我觉得自已对不起她老人家,为了事业,我连一家人吃团圆的机会也没能够让妈妈实现。

这个春节之后的一晚,妈妈一直坐在大厅里等我回来,我惊讶妈妈还没有睡,因为平时的这个时间段,妈妈早已经上床睡觉了。妈妈心情凝重地牵着我的手,对我说:“添仔,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这么深夜,妈妈不睡和我商量事,肯定是有什么大事,但是,除了晚上和早上我能见到妈妈,就再也没有时间见到了。一家人,也只有在家里才能见面,唉,事业让我疏忽了家庭,心里无限内疚。

我问妈妈:“妈,这么晚还不睡,有什么事商量呢?”

妈妈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事重重地说:“唉,添仔,我想回乡下住。”

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让我难以置信,我风雨兼程奔赴在跑业务的路上,艰苦拼搏在店铺里,才得以在事业上小有成就,终有能力用金钱物质抚养孝敬妈妈,儿子在身边,为什么要回乡下?我大惑不解:“妈,为什么要回乡下住?”

妈妈的眼神无限深情地望着我,“添仔,我过不惯城市的生活,还是习惯在乡下住,在家乡,我可以和你莲姨她们这些邻居聊聊天,没有那么闷。在这里,让你分心照顾我,你就安安心心做生意吧。”

我万没想到妈妈会有这种想法,我以为接妈妈上来,用钱能买到幸福,哪里知道钱多了,只会让妈妈更加孤独。我不希望妈妈回乡下,她一个人在家里无依无靠,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这个不孝之子如何面对死去的爸爸?如何面对妈妈含辛茹苦将我培养成才?

我持反对态度:“妈,我知道这半年来忙于生意,没有时间陪你,我以后尽量呆在家里陪你好吗?你不要回乡下。”

“添仔,男人当以事业为重,我们这个家出人头地就全靠你了,你不能荒废事业,你忘了小时候说过的话吗?自从你爸爸死了,你就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人,你要好好工作,做一番事业出来给你在天之灵的爸爸看看。我现在也不是很老,还能够动,我想过了,回家后我继续开小卖铺,老有所为,过的日子也充实点,现在城市住,我整天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我们农村人过不惯这种生活,你就体谅妈妈吧。”

听妈妈去意已决,眼泪不禁从我的眼眶滑落,我舍不得她老人家,为了妈妈,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甚至能付出自已的生命,曾经,妈妈病危我借不到钱,经过银行时就萌发过打劫的冲动,最后,还是将身体卖给了丽姐才得以有钱救治妈妈。

从小到大,妈妈的话对我来说就是不可违抗的天命,她说一,我不二,在她的眼里,我是一个听话懂事孝顺尽道的儿子,但是这一次,她要离开我,独自一人回家乡生活,我怎么能够放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