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时,她曾与乳娘阿婵戏言,将来的夫婿是何种模样。应当像舅舅那样英明神武,又或者像大表哥那样温柔如水,最不济,也要像她哥哥那样风流倜傥。
他会把她放在手心上疼爱,不舍得说一句重话,会温柔缱绻地与她风花雪月,白首偕老。
可虞逻什么样?
他样貌的确英俊,也算一方英雄。可他喜怒无常,会和她阴阳怪气地说话,不守礼法,生气时就冷落她,过两天又若无其事地出现,稀松平常与她说笑,好像那个前几日面无表情的人不是他。
她曾多次告诫自己,不要对虞逻动心,不要随他沉沦,只做他的可敦,只要他的宠爱,就这样安稳一生不好吗?然而人终究不是无情草木。
那三年,虞逻给了她不输于舅舅在世时的宠爱,他带她赴极乐,予她以欢愉。
带她不远千里去西域求凝香丸之解的人是他,可囚她至死,也不肯再见她最后一面的也是他。
舒明悦的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理智在冷酷无情地说,他做的没错,他是北狄的王,他肩上有山河,摒弃你一点没错。感情却在潸然泪下,怨恨地说,难道欠命偿命不对吗?难道只允许乌蛮杀了她大表哥,却不许她杀乌蛮吗?难道他对她一点怜惜也无,让她走得不那么难受痛苦都不行吗?
其实,她并非全然不明白虞逻瞒她的用意。
他以为她不知道,所有的一切就能当作没发生过,他试图用这种愚蠢的方法挽救一段即将行至末路的感情,可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即便乌日娜不告诉她,也会有白日娜、红日娜告诉她。
为什么他会以为瞒她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为什么他要求她义无反顾地做他妻子,却从来不知他也是她的丈夫?
可是这些问题,一个都问不出口,因为没有人能回答她。
舒明悦的眼睛越来越酸涩,终于忍不住,豆大的泪珠落下来,顺着脸颊滚落,吧嗒一声砸在地上。
她咬唇,忍着哽咽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屠必鲁握拳抵唇,忍不住道:“王子,算了吧。”
刚刚那三言两句话,也算不上机密,即便让小姑娘听了去也无妨。
裴应星没马上说话,视线落在她微红的眼皮上,忽然奇怪地腾起一点想伸手替她抹去眼泪的感觉,与之同时,心里也觉得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卑劣无耻了。
只是他没想到,变成了阿史那虞逻这个身份,小公主竟然比他是裴应星时还疏离,看都不愿看一眼。
裴应星的心中烦闷,忽地别开视线,漠道:“出去吧。”
声音却不自觉柔和了些。
骨浑和契何力闻言,倏地转过头,一脸古怪地看着他们王子。
刚才温柔的语调,是他们王子说的?
舒明悦脑子乱嗡嗡,哪有心思分辨他的语调,只如蒙大赦一般立刻带着子善跑出去。
万来春。
子善站在走廊里,眼底多少有一丝隐没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