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若是他生来驽钝也就罢了,大抵并不会懂得自己受到了何等苛待,偏偏他天资聪颖,扒着窗根偷听便跟着大哥的启蒙夫子识了字。

父亲每每考校大哥的功课,沈琢都会在心里悄悄地跟着答,他躲在角落里,看着父亲慈蔼地夸奖大哥,不免生出一丝羡慕来。

其实若父亲问他,他定能答得比大哥更好,但为什么父亲总不肯多看他一眼呢?

他似乎明白,也似乎不明白。

他亦想得到父亲的青眼,没忍住在大哥答完后出声也答了一遍。

沈琢不仅背得那书中原文,还能解其中之意,沈国公唤他出来,终于第一次正眼看了他,仿佛头一回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后来沈琢便也有书可读了,不过不是国子监,而是京郊的书院。

但饶是如此,他也已万分知足,暗自立誓要发奋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出仕朝中,为父亲分忧,为沈氏效力。

景康二十三年春,沈琢年方及冠,便已一路过关斩将进了殿试。

一殿的贡士中,就属他生得最为出挑,瘦削挺拔的身形如松如竹,一张肖似母亲的脸孔宛若好女,令那丹陛上方昏昏欲睡的帝王精神稍振,龙颜大悦,随手一指便将他点为探花,授正七品翰林编修。

翰林院乃是储相之地,虽也有一储到老的,但总归是前途无量。

于是琼林宴上,沈琢亦成了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众人推杯换盏、恭维应酬,他忽而有些透不过气来,借醉躲到御花园中散心。

同榜的进士里也有几个和他一样的,一同暂时离了席,到僻静处偷个闲。

春日御花园中风景如画,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们正高谈阔论,沈琢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他的名字。

“成玉?是你么?”

沈琢心下微讶,一回头,便见那一树艳若明霞的海棠花下,立着一个形貌昳丽的少年郎。

那少年身形挺拔修长,绛色蟒袍加身,玉带金冠束发,年纪约莫十六七岁,修眉朗目,望着他的眼眸中盈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欢喜。

月色溶溶,海棠如醉,微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沈琢怔了怔,想起刚才似乎在宴席上见过这少年,乃是当朝三皇子靳奕。

只是那时隔得远,他没有看得很分明,直到此时才看清了。

靳奕挑了挑眉,笑意盈盈地问他:“你便是‘成玉’?”

他躬身朝靳奕一拱手:“回禀殿下,下官姓沈,名琢,表字成玉,取自‘玉不琢不成器’,让殿下见笑了。”

少年面上笑意更深,真心实意地抚掌夸道:“好名字!沈大人君子如玉,倒是人如其名。”

兄长与幼弟皆有长辈赐字,只有沈琢的字,是他自己取的。

成玉,成玉,还暗含了某种不可言说的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