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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跟父亲的老板徒弟们相比,这些村民就显得无比寒酸了。但,村民有着一颗赤子之心。他们虽然同样生活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下,但明显没怎么受到市场利益的污染。他们不像父亲的老板徒弟们那般唯利是图。他们虽然贫寒,但他们却有着一片赤诚之情。他们帮你,根本就不图回报;他们帮你,仅仅是因为平时的那份邻里之情;他们帮你,看中的绝不是你的身份和地位……也许,他们会傻得反其道而行之,越是贫寒的,他们就越会尽心地帮助(我们这里的村民们是非常富有同情心的);越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他们反而离得越远,因为他们不想让别人耻笑自己别有用心。也许,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认为他们很傻。但,我却认为他们很可爱。我喜欢他们那淳朴的傻劲,我欣赏他们不受世俗污染的赤诚,我佩服他们乐于清贫的豁达,我……也许,我自己本就是世人眼中的傻瓜。

不错,父亲的一众老板徒弟们是很有钱,但他们除了有钱之外,其它还能有什么?一个为了名利而弃师徒之情于不顾的人,会认为这个世界上有真情存在吗?一个不相信真情的人,会真的幸福吗?不错,由于唯利是图,他们获得了巨大的经济利益。但也正是由于自己的唯利是图,他们所交往的也必然是唯利是图之辈,这就是所谓的“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唯利是图之流间的交往,势必是勾心斗角,谁也不相信谁的。今天跟你在一起,那是因为你能带给我利益。倘若有一天,你不再能给自己带来利益了,那么他自然会无情地一脚将你踢开。同样的,他也会担心被别人无情地踢开。不知道,唯利是图之辈能够坚守自己的财富多长时间。即便是他们能够坚守财富一辈子,但难道毫无感情的冰冷的金银就能带给他们真正的幸福?在我看来,为了金钱不顾一切,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或者他人的感情,那么绝对是一种得不偿失的愚蠢行为。抛弃感情的人,自会被感情所抛弃。因此,他们充其量只能算是物质富有罢了。

村民们没有钱,他们过得很清贫,但他们却有着淳朴的邻里之情。他们之间的交往不是说就全没有利益的成分在里面,但绝大部分人之间的关系都是非常单纯的。只要你不要看不起我,只要你不作弄我,那么我就可以真诚地跟你交往。你这次帮助了我,那么下次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帮助你。有的时候,甚至宁可牺牲一下自己的利益也要帮助你。他们之间的交往真的很简单,“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投桃,我报李”,除非那些特别不欢人(本地方言,就是不让人喜欢,很多时候有让人厌恶的意思)的,一般情况之下,邻里之间的关系都是非常融洽的。我想,父亲的那些老板徒弟们绝对无法享受到困难时八分来援的那份温馨。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邻里帮忙摘花生时欢笑凌天的感人一幕。我想,父亲的那些老板徒弟们,在落难的时刻,他们那些衣着光鲜的狐朋狗友们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很对得起他们了。因此,与他们精神上的贫瘠相比,村民们应该能够当得起富豪的称谓了。

也许,物质享受和精神享受不像“鱼和熊掌”那样“不可兼得”,但是,如果两者只能选其一的话,那么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可能,我就是市场经济下一个怪胎。

第226章 透视阴阳

阴阳(师)所看的出殡时间,离父亲的过世之日并不远,因此木棺到来之后,只隔两日,油漆工就已经来了。其实,待木料完全干了之后,上漆的效果可能会更好。但,时辰早已选定,时间不等人,所以油漆工也就只能在木料还未完全干透的情况下开始上漆了。

油漆和工钱都已包括在了八千三百元之内,因此一男一女两位油漆工是自行带着油漆而来的。看样子,这二人应该是夫妻搭档,而且是长期跟那位棺材铺老板合作的。从其相当麻利的动作就不难看出,这两位肯定是熟练工。

在油漆工油漆的时候,一众逗留于我家的左邻右舍以及亲朋好友自然就围了上去。起初,众人只是看着,因为那时整个木棺油漆的雏形还未形成。待漆到一定程度,围观的众人也就渐渐开始议论了起来。毕竟,这些人多少都亲身经历过,因此或多或少也会知道一些有关白事事宜的注意事项。

“师父(对油漆工的尊称),在这棺材的背面,你怎么不留个空隙处?”父亲表兄家的大儿子(是父亲的嫡传弟子)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要留个空隙?”油漆工一边继续漆着,一边疑惑地反问道。

“你们经常帮人家油漆棺材,不会不知道吧?”父亲表兄家的大儿子有些不满地嘟哝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留个圆镜大小的地方不上漆,就是为了让先人能够通过这圆镜大小的孔一直照着自己的子女。现在,你将这背面全都漆得严严实实的,让人家先人怎么去‘照’他们呢?”

面对旁人的责问,油漆工似乎也来了火气。“我漆过的棺木,少说点也成百上千了,怎么从来就没听说过还有这规矩?我跟人家上漆,一向都是这么做的(不留空隙地全部漆满),也没见主家说过一句半句的不是!”这油漆工也犟上了,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你说的这规矩恐怕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再说了,你又不是主家,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父亲表兄家的大儿子自然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讽刺之意,但却没有发火。因为,他知道,一旦激怒了这些匠人,那么他们很可能就会暗中做些手脚,到时候,恐怕会对主家带来一些不利的影响。深深地吸口气,舒缓了一下心情,然后语气平和地说道:“当时,我爸的棺材,就是这样油漆的。我这可是在为自己的大大(对父亲的称谓)做监工,难道不成吗?”

此时,我们家族的八十多岁的老人也发话了。“照着子孙这一说,好像确有其事。”

所谓“人的年龄,佛的香”(人的年龄越大,知道的东西就越多;佛的香火越鼎盛就表明他越灵验。因此,我们这里就将年龄和香的多少作为评价人和佛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准。),见白发苍苍的老人如是说,油漆工就觉得这应该假不了,所以有些尴尬地说道:“真不好意思,我确实不知道有这回事。不如这样吧,到时候我再用砂纸将圆镜这么大一块的油漆磨掉。”其实,这对油漆工也并非什么坏事,最起码,他知道了有些地方有这个风俗,那么下次油漆之前就可以主动询问一下主家,需不需要留下圆镜大小的空隙处不要上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