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娄长风气得一拍桌子,“你忘了在沧衡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吗?我当时给过你机会,问你想不想掉配至卫所囤粮。当时是你拒绝了,决定来做我的副将!现在你又打算出尔反尔?你光记着对郦长行的诺言了,那你对我的这些承诺呢,都抛到脑后了?”

娄长风的每个字都如一击重锤,砸在卓钺的心上。羞愧痛苦在他心中不住翻滚,半晌,他猛地起身单膝跪倒在娄长风身前。

“将军,”他颤声道,“我对您的忠心,从不曾有一日变过。若不是您的知遇之恩,我恐怕现在还在铲马粪、挖战壕。这一生——我这一身筋骨——只要腿不曾折、手不曾断、头不曾落,愿永远献给北疆的边防。有娄氏军旗的地方,我愿以血肉为墙去守。”

“只是……”

他无声地哽了一下,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只是没有郦长行,我恐怕连报您知遇之恩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达楞雅尔有多么狡诈您也看到了。如果不是他亲自送来了解药,恐怕咱们还不曾发现饮用水中已被他用水藻下了毒。您想想,如果到了榆林关大战的当日咱们才发现半数的士兵都中了毒,那一仗会有什么结果?”

娄长风怔怔想着,不禁打了个冷颤。

“是郦长行以自己的自由换回了解药。”卓钺缓缓道,“他逃出草原的那日,是想将所有过往抛在身后,作为一个中原人从新开始的。可如今,他却为了所有人的安危,主动返回了草原。”

他抬起头,看着神色复杂的众人,声音微微颤抖了起来:“将军,这是嘉奖将士、按功分赏的日子。可郦长行呢?他也是对榆林关一战有功的人啊。”

“生死同往,荣辱与共,这是我对他发下的誓言。如今没有他的荣耀,那些军功我不敢要。”

在场的几人都沉默了下来。尤其是娄长风,双拳紧握欲言又止,半晌长叹了一声还是没有说话。

谢琻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卓副将,你说的这番话我很感动。但别忘了,军籍是世袭的,也不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生于军户,死在军户,这个规矩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听闻将营兵制变为募兵制的改革,就是谢大人推动的。”卓钺道,“世袭军籍有许多弊端,在下不说谢大人也知道。如果大人的改革一切顺利,恐怕再过二三十载,北疆的世袭军户便所剩无几了。标下恳请大人削除我的军籍,万事了后,愿意以募兵的身份重归军营。”

谢琻一愣,笑道:“你对这事倒是熟悉。但别忘了,现有的军籍是不能削除的,只是不再世袭了而已。营兵制和世袭军籍向募兵制的演变,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如果今天我削了你的军籍,明天所有不想当兵的人都来找我削籍,那军营体系岂不是就此溃散了?”

卓钺没说话。这事他也明白,他只不过是希望能法外施恩罢了。

几人说话的时候,沈梒一直在旁默默听着,似乎在思琢着什么。此时才向卓钺微微一笑,柔声道:“卓副将,先起来说话吧。”

卓钺看看娄长风,迟疑着没起身。一直没说话的娄万里忽然出手,提着他的后衣领便将他拉了起来,摁在了石椅上。

卓钺:“……”

娄长风:“……娄万里,我说让他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