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复又沉默了下来。

“卓哥。”郦长行将下巴放在卓钺的头顶,轻轻道,“你是不是还在担心黑哥的事?”

卓钺沉默着,点点头,又叹了口气。

不只是张老黑。

其实是一连串的事情,和这串事态最终引向的那个结局……都让他不寒而栗。

就像他梦中那个去而复返的鬼。仿佛他从来都没有甩掉过它们。

“你知道么,刚才我忽然又想起了些事情。”卓钺闭目道,“前世,张老黑的孩子被撞瘫之后,我也是去劝他,他当时跟现在的态度一模一样,油盐不进。我烦得很,就没有再管他。”

当时张老黑的处境比如今还要落魄几分。他因为性子憨直又娶了异族女人的缘故,迟迟得不到升迁,还不善火铳也跟不上军队的发展。大战结束后其他几个兄弟都有了晋升,唯独他还是老样子。

卓钺一方面恼他榆木脑袋想不开,另一方面也着实看不惯阿丹珠这个女人。吵完后所幸懒得管这两口子的破事了,任他们俩自甘堕落去。

前世的阿丹珠是在沧衡被张老黑捡到的,卓钺对她了解不多,也懒得去了解。不像今世,他们相逢于郸州陵水,他无意之间对阿丹珠多了几分了解,后来又在沧衡承她的好意,收了她送的剑穗。

千丝万缕的事态差别,让他今生对阿丹珠的印象多了几分改观。

……会不会,是他误会了什么?

郦长行目光沉沉地听着,半晌忽然道:“卓哥,你曾今跟我说过,你战死的那场巡防有诸多蹊跷。首先是胡达人知道了你巡防的路线,其次是他们手里都有最新款的火铳,最后小关哥临死前还想提醒你什么事情。”

“所以,你有没有怀疑过身边是谁背叛了你?比如黑哥?”

卓钺蓦然一惊,下意识地怒斥道:“怎么可能!”

他是怀疑过,这么多凑巧的事情,有可能是谁背叛了他。

……但绝不可能是张老黑。

郦长行目光如炬,在昏暗的帐子内闪着冷冽的幽光:“为何不可能?他有条件,也有动机。”

“他有什么动机?”卓钺怒道。

“他的孩子被撞瘫了。中原大夫难以医治,唯有巫医才能拯救他。而巫医,是视你为眼中钉的草原人。”

卓钺心跳慢慢加快,却还在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我也提出过要帮他,可他没答应——”

“你提出的是要给他找中原大夫,这不是他想要的。”郦长行嗤笑,“他想要能医死人肉白骨的巫医,而你一向看不上巫医。”

那种令他骨髓都发凉的恐惧感又回来了。前世的秘密像是个无底的黑水潭,诡秘幽暗,他知道潜入水底就能发现真相,可又畏惧那下沉过程中令人绝望的窒息感。

他想知道,却又不愿深想。

“郦长行,你别说了。”最终他吐了口气,摇头道,“我不能想老黑他会背叛我。早在卫所还没打仗的时候他就跟着我了,为我挡过无数次刀,身上现在还留有伤疤。战场上无数次危及性命,他一次都没有弃我而去,也没有退缩。”

“如果……如果我真的是因这些兄弟的背叛而死,那或许真是我做错了什么,而死有余辜。”